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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魔兽世界:挽歌

挽 歌

Christie Golden 著

. 2018 Blizzard Entertainment, Inc.

  • 在月华之下,侧耳倾听。
  • 在流水之畔,侧耳倾听。
  • 抱汝爱于怀,侧耳倾听。
  • 倾听临终者的哭嚎,
  • 倾听拂过无言亡者的絮语微风,
  • 倾听吾破碎之心永不止歇的歌
  • 吟唱世界之树的故事
  • 和曾经孕育在繁茂枝杈间
  • 无数消亡的梦境。

第一部分:

  • 象牙塔中
  • 万物之初,源自纯洁。
  • 古老巨树,始于嫩芽,
  • 璀璨繁星,亦曾稚龄。
  • 艾露恩女神啊,
  • 回望我们曾经拥有的
  • 无瑕和纯真,
  • 泪滴仿佛也化作甘露。

锵!

剑锋相交的声响如音乐般铿锵回荡。交战双方向后跳开,周旋绕圈。年纪较长的那位

须发银白,如同月光。他虚晃一招,挥臂扬起武器,猛力而至。但年纪较轻的那位身手敏

捷,灵巧地挡下了这一击。火花四溅,相交的剑锋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很好。”吉恩·格雷迈恩低声称赞,再度扑向对方。年轻人又一次招架下来。“

不过总有一天,你还是需要——”

格雷迈恩差点来不及举剑格挡安度因·乌瑞恩国王的攻击。

“主动出击?”安度因露齿一笑。他使力下压武器,却感觉到对方剑刃竭力的抵抗。

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发滑落下来,扫入他的眼中,正好被格雷迈恩抓住了可乘之机,意识

到这一点的安度因不禁扮了个鬼脸。

这位吉尔尼斯国王突然撤剑,瞬间失去平衡的安度因跌撞着向前扑倒。格雷迈恩用几

乎与这位年轻国王相当的速度挥剑紧随而至,却又在最后一刻翻转手腕,只用剑面拍向安

度因的身体。安度因大喝一声,勉力招架。他父亲的剑萨拉迈恩挡住了这一击,但冲击力

还是将萨拉迈恩震出了他的掌心,落入暴风要塞花园的草坪中。

“在你开口之前,”安度因一边喘气,一边弯腰拾剑,“容我先说一句——上战场的

时候,我会戴上头盔。”

“理想情况下,的确如此。”格雷迈恩笑道。窘迫和用力使安度因的脸庞微红,但他

却并不反感对方的幸灾乐祸。“但现在,”吉恩继续说道,“我建议你最好去理个发。战

场情况瞬息万变,没时间去担心自己漂亮的金发会不会遮住眼睛。”

安度因大笑出声。“没关系,”他说,“下次切磋的时候,我会扎紧一点的。”

“你们乌瑞恩家的男人都喜欢留长发,”格雷迈恩摇着头说,“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

这时,一名暴风城守卫走了过来,利落地敬了个礼。“陛下,”他报告,“间谍大师

肖尔回来了,还带了新的消息。”

安度因神色一紧,看向格雷迈恩。听说马迪亚斯·肖尔求见,两人瞬间都严肃了起

来。“紧急吗?”安度因问道。

“静待陛下空闲的时候。”守卫回答。

年轻的国王稍微松懈了一点。“那我就放心了,”他说,“先让他休整一下,告诉

他,我和格雷迈恩国王稍后会在地图室里接见他。”

吉恩和安度因换上干净的衣服,闻起来不再像半小时之前那样满身汗味。当他们踱入

地图室的时候,马迪亚斯·肖尔犀利的目光正凝视着巨大的暴风城地图。

安度因几乎一直选择在这里议事。小时候,他经常偷偷遛进这个房间,把代表军队、

物资补给和武器的小雕像当作玩具。而现在,这个房间象征着一位国王最艰巨的重任——

制定战略。

肖尔在两人走进来时转身鞠躬。

“很高兴能在没有坏消息的情况下见到你。”安度因打趣地说。

吉恩也好笑地哼了一声,肖尔却面无表情。“换换口味也不错。”间谍大师平淡地回

应,“陛下,我已经按照您之前的要求,在奥格瑞玛派遣了大量的手下。”

上一次在阿拉希高地与希尔瓦娜斯交手时,安度因亲眼目睹了希尔瓦娜斯为了部落的

利益而做出的卑劣行径。他为此感到既伤心又气愤,于是他对吉恩和马迪亚斯说,虽然他

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但他再也不愿意毫无保留地信任这位部落的首领了。

我要持续监视她、凋零者和萨鲁法尔——奥格瑞玛的所有重要人物。并且我希望他

们明白这一点。国王如此下令道,我要让他们觉得,哪怕他们只是在小酒馆里点了一杯饮

料,联盟都能知道杯中物的颜色。

肖尔当时扬起了眉毛。有意思,他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提出异议。

时至今日,安度因问道:“结果如何?”

“我的间谍们……乐于接受这个挑战。”肖尔答道。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本

人并不满意。

“有伤亡吗?”

“远低于预期。”

“很好,”安度因说道,“继续加派人手。”

吉恩认可地点了点满是银发的头。

肖尔浓密的红眉皱了起来,不甚赞同。“要是再加派人手,随意走在奥格瑞玛街头都

会不小心撞到十几个间谍。”

“撞就撞吧。”安度因说,“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搜集到不少有用的情报了?”

“是的。最新报告指出,大酋长希尔瓦娜斯和萨鲁法尔大王意见相左,并且凋零者对

此感到非常不满。”

吉恩和安度因交换眼色。“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非常好的消息,”安度因说道,

“我父亲很敬重瓦洛克·萨鲁法尔,我自己也曾在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审判上听过他

的证词。他德高望重,刚正不阿。或许和我们一样,他也开始看清希尔瓦娜斯的真面目

了。”他不禁猜测萨鲁法尔是否已经知道了希尔瓦娜斯在阿拉希高地干出的好事,以及萨

鲁法尔大王对此事的想法。有所期望总归不是坏事。

安度因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他并不愚蠢,更何况女妖之王只相信力量,不相信荣誉。”

“现在就认可这个老兽人还为时过早。”肖尔提出警告,“他是经历过第一次兽人战

争的老将,暴风城曾在那场战争中陷落,您的祖父也是在当时遭到暗杀。”

安度因侧头思考:“你说的没错。但和毫无荣誉感的女妖比起来,我宁可选择正直的

兽人。而且,如果萨鲁法尔真的与纳萨诺斯·凋零者不和,对我们来说有益无害。”

“到底是什么事让腐朽的凋零者都按耐不住了?”吉恩问肖尔。

“军事计划。”

“具体点?”

“无法达成共识。”肖尔回答,“大酋长和萨鲁法尔之间的冲突正是因此而起。不过

我们还探听到一个字眼。”

安度因扬起金色的眉毛:“什么字眼?”

肖尔正色答道:“希利苏斯。”

柯德蕾莎·楠弓领着另外两名哨兵和三名矮人,终于来到月神殿附近。她几乎流下泪

来。这名最近刚晋升上尉的哨兵已经提前送出消息,而泰兰德·语风也发出指示,将以欢

迎英雄的规格来迎接她和她所护送的这些人。

“哇,”向着神殿跋涉前行的时候,探险者协会小分队的领袖盖文·粗臂发出赞叹,

“那座神殿的石工几乎和铁炉堡一样精湛。”

柯德蕾莎露出疲惫的笑容。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她越来越喜欢这群矮人了。艾泽拉

斯的代言人麦格尼·铜须曾警告联盟的领导者,这个世界在乞求治愈。为此,探险者协会

派遣了一支队伍前往希利苏斯,探寻一种名为艾泽里特的奇特新物质。这种物质正是艾泽

拉斯的精华,在堕落泰坦萨格拉斯残暴地将一把巨剑插入这个世界时冒出了地表。艾泽里

特具有惊人的特性,但联盟到目前为止还没能进行深入的研究。由于巨剑创口附近有地精

徘徊,泰兰德派遣柯德蕾莎和其他哨兵,去保护这支探险者队伍。

柯德蕾莎以前当然听说过矮人——他们身材矮小,总是醉醺醺的,话声宏亮,口音浓

重,并且冥顽不灵。据说他们专门把应该埋藏在地底的东西挖出来,而且只有在不得已的

情况下,才会抬起头仰望太阳或是月亮。但和他们熟悉之后,这些偏见很快就消失了。

最让这名哨兵后悔的,就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低估了那把巨剑附近的地精

数量,也低估了他们的凶残和鲁莽。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哨兵和探险者小队就死伤惨

重。柯德蕾莎心中充满内疚,她暗自下定决心,绝对要保护好剩下的成员。

盖文对暗夜精灵的伟大神殿所发表的感叹,在其他人听来可能像是侮辱,但柯德蕾莎

并不会这么认为。她从盖文宏亮的声音里听出了敬意与称赞,所以她露出微笑。

“铁炉堡一定也非常壮观,”她说,“不过我们有一样东西你们没有。而且我觉得,

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哦?是什么东西?”英奇·铁拳问道。

“月亮井。”

“我曾在绿色守卫者林地见过一座月亮井,”亚维斯·暗岩大声说道,“非常漂亮,

而且治疗效果很好!”

月亮井非常珍贵,并且地位超然,其中注满了治疗圣水,而且受到女祭司们的祝福。

月亮井全都“非常漂亮”,但达纳苏斯的月亮井更是绝美无俦。柯德蕾莎很期待看到矮人

们届时的反应。

进入月神殿之后,矮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在习惯了希利苏斯那几乎毫无生气的蛮

荒景色之后,眼前绿意盎然的神殿让他们大感震撼。矮人们环顾四周,情不自禁地微张开

嘴,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神殿中央那座巨大的雕像,神思不属。

“这是海迪妮。”柯德蕾莎解释道,“艾露恩的第一位高阶女祭司。”几乎所有第

一次来到月神殿的访客,在看到这尊端举着一盘清水的洁白莹润的女性暗夜精灵雕像

时,都以为她就是女神艾露恩。在神殿的几个角落里,精灵乐手正弹奏着乐曲,轻柔如

艾露恩之光,舒缓如流淌的清水。

其中一名女祭司,阿斯塔利·逐星,走过来给了柯德蕾莎一个拥抱。“我们已经收

到你们要前来的消息。”她说道。她和善的面容转向矮人,而后者则睁大了双眼瞪视着

她,“你们经历了漫长而危险的旅程,我们对你们失去的同伴深表遗憾。来吧,请接受我

们提供的治疗和招待。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以及月亮井的圣水。不过我们发现,用圣

水沐浴的治疗效果最好。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更衣长袍已经准备好了。”

盖文皱起眉头:“呃,不是说我的身材不好,你懂的,但我不希望伤到各位美丽女士

的眼睛。”他本就红彤彤的脸颊变得比柯德蕾莎之前见过的还要红。

阿斯塔利笑道:“我们有专用的更衣室。”

“呃……哦。”盖文哼唧一声,脸颊变得更红了。“好吧。这样的话……谢谢你。”

神殿的水池大到能够容纳他们所有人。看到朋友们脸上的惊喜表情,几乎比她自己的

痛苦、疲倦和悲伤被清凉的井水洗去还要舒畅。没错。他们是朋友。他们不再只是任务。

她解开头发,让夜空般深蓝的秀发披落,然后沉入水中,感激地低喃着祷词。

水模糊了声音,但哨兵还是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不太情愿地张开双眼。一张

熟悉的面庞正对着她微笑。“戴勒琳!”柯德蕾莎发出惊呼,从水中坐了起来。

戴勒琳·夏月中尉倚靠在水池的一道矮墙上。她也是哨兵,不过比柯德蕾莎年轻,级

别也比她低。自从大灾变撕裂艾泽拉斯之后,柯德蕾莎就担任她的导师,她们之间非常亲

密。戴勒琳粉色的肌肤在深蓝色头发的映衬下光泽莹润——她还没有选好自己的面纹。我

知道面纹并不一定代表某种里程碑,她曾对柯德蕾莎这么说。但我认为它应该具有这样的

意义。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经历过足以刺下面纹的大事,所以我无从选择。

“我听说你回来了。”戴勒琳说道。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看向坐在池中的矮人们。他们

只把脑袋露出水面,脸上都带着幸福的表情,“很高兴你把他们带回来了。”

“真希望我能把他们全都带回来。”柯德蕾莎说道。一道痛楚刺破月亮井的圣水,直

击她的内心,“我在给泰兰德女士的信里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戴勒琳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说道:“我们的女士要你亲自去向她报告。”

“那我现在就去。”柯德蕾莎准备起身。

但她的朋友伸手按住她的肩头,温柔但坚持地把她压回水里。“等你恢复再说。”她

说道,“她的指示很明确。”

“只要接到召唤,我会随时赶到。”柯德蕾莎回答,“不过我得承认……稍微耽搁一

下也不错。”

稍后,柯德蕾莎和戴勒琳在向女祭司们道谢后离开。柯德蕾莎很羡慕这些温柔的姐

妹——她们的天职在于神殿,而不是战场。这样的道路从来不属于她,也不属于戴勒琳。

泰兰德·语风,艾露恩的高阶女祭司,同时也是哨兵部队的创始人,正在神殿另一层

的私人房间里工作。两名哨兵抵达的时候,她正在写信。两人走进来时她抬起了头。

柯德蕾莎敬了个礼:“泰兰德女士,我依命前来。我愿为我在希利苏斯的失败承担全

部责任。”

高阶女祭司未发一言,她站起身来走向她的朋友,然后拥抱住她。泰兰德后退了

一步,和蔼地看着柯德蕾莎。“哨兵柯德蕾莎,”她的话音温暖和煦,“我看了你的报

告。我理解你的心情。失去把生命托付给我们的人的确令人难以接受。但显然,我们所有

人——我、玛法里奥、安度因国王和他的顾问大臣们——都低估了希利苏斯的地精所造成

的威胁。我们太轻视他们,并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你带领活下来的成员穿越千难万

险回到这里,还带来了珍贵的情报。在我看来,这不算失败。”

她轻抚柯德蕾莎的脸颊,露出微笑,然后撤身。“我就快写好这封给安度因国王的信

了,必须回复一下他手下的间谍所发现的一些麻烦的新情报。”

“需要我回避吗,女士?”戴勒琳问道。

“不用,哨兵。”泰兰德说,“大家很快都会知道这件事。”

戴勒琳低下了头。

泰兰德坐回椅子上。“经历阿拉希高地的悲剧之后,安度因国王增加了部落主城中

的间谍数量,旨在监视他们的领导者。在军队部署的问题上,部落酋长和她的爱将纳萨诺

斯·凋零者似乎无法与萨鲁法尔大王达成共识。”她看向柯德蕾莎,“你们在希利苏斯遇

上地精就已经够让人忧虑了。现在萨鲁法尔貌似还打算再向那里增派数百名部落士兵。”

柯德蕾莎皱起了眉头:“可否允许属下直言?”

“当然。”

“几百名部落士兵并不值得担心。”

泰兰德正色答道:“如果这几百名士兵只是一支斥候队伍,为之后的大军打探最佳进

军路线,那就必须重视。我和安度因国王都认为,部落已经发现了艾泽里特的致命效用,

并且萨鲁法尔正打算彻底封锁联盟的获取途径。这将会让部落得到显著的优势。”

柯德蕾莎的心揪了起来。几个月前,安度因·乌瑞恩曾到访过达纳苏斯。他、玛法里

奥和泰兰德已经就这件事商讨过对策。暗夜精灵和德莱尼是联盟在卡利姆多大陆上仅有的

壁垒,只有他们才能对进犯希利苏斯的部落迅速做出回应,但德莱尼的资源已经在对抗燃

烧军团时消耗殆尽。自那之后,泰兰德就开始缓慢地稳步组建军队,以防在出现状况时可

以随时派往萨格拉斯那把邪恶巨剑的所在地。

“我明白了。”柯德蕾莎回答,“不幸的是,我亲眼目睹了探险者协会所遭遇的危

险。他们无法对抗军队——我们的牧师和德鲁伊也一样。”

“月亮井有效果吗?”戴勒琳问。

在过去的年代里,暗夜精灵曾在受到魔能或类似能量侵扰的各个地点建造了许多月亮

井。通过牧师和德鲁伊的携手合作,利用大自然的力量和艾露恩的祝福,借助神圣之水净

化和安抚大地。目前已经有多支队伍被派往希利苏斯,希望借助这股治疗的能量同样在那

里发挥作用。在对抗萨格拉斯之剑以及贪心的地精所造成的创伤时,这种方法更为平和。

“目前还无法确定。”泰兰德回答道,“我们承诺会协助治疗者们医治艾泽拉斯。如

果部落真的向萨格拉斯之剑进军,那我们就要保护好他们。我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她

指了指那封写好的信,“我已经写信给珊蒂斯·羽月,让她手下的士兵们高度警戒。在接

下来的几周内我会不断派遣部队,但每次只用一两艘船以防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等我们的

舰队在菲拉斯集结完毕,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向萨格拉斯之剑进军。”

珊蒂斯·羽月的传奇程度几乎和泰兰德不相上下。双亲在她年少时惨遭燃烧军团杀

害,成为孤儿后的她将泰兰德视为母亲。珊蒂斯是最初的哨兵之一,至今仍担任哨兵部队

的将军一职。目前她统御着驻扎在绿意盎然的菲拉斯的一支暗夜精灵部队,同时也在神射

手营地与各种族的猎人展开合作。

“如果这支部落军队真的有大酋长在背后支持,”泰兰德继续说道,“那么

他们就需要时间去准备。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我们将有充足的时间为萨鲁法

尔大王策划一场难忘的欢迎会。”

泰兰德·语风露出微笑。

雷吉克有时候非常厌烦自己的身份——军情七处派往奥格瑞玛的驻外探员。但他很清

楚自己接到这份差事的原因。在军情七处,绝大多数成员都属于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联盟种

族,因此八成的情况下,他们不能露面。而在剩余的两成时间里,他们还需要依赖魔法或

高超的伪装技巧。所以很显然,他们充当卧底的机会有限。

雷吉克是军情七处的副指挥,并且,他是个地精。这也是为什么马迪亚斯·肖尔总是

告诉他,他是深入部落领地打探真相的不二人选。

虽然这些话确实让人觉得饱受赞赏并且受宠若惊,但听得次数多了之后,难免还是厌

烦。他是间谍,又是个盗贼——说实话,他对于打交道兴趣乏乏。但这份工作的酬劳很丰

厚,并且他大概是少数几个能真正夸口说自己很受人敬重的地精。再说,他本就鄙视那些

在自封为贸易大王的加里维克斯的“领导”下面目全非的地精。

更何况,他其实更偏爱联盟的处世之道——虽然他绝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否则

会损害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名声。

自从“沙中剑”灾难发生的那一天起,他就潜入了这座部落主城,伪装成贩卖杂货的

商人。所有联盟间谍都是他的下线——当然,是通过间接的方式。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真

实身分,但雷吉克对此并无异议。

这个任务到目前为止都很无聊,尤其是商人的伪装身份,让雷吉克暗中打探的机会微

乎其微。不过好处是,商人听到的八卦最为丰富。大家不是对贩卖精致物品的陌生人掏心

挖肺,就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似的径自交谈。

他把移动摊位设在格罗玛什要塞附近,既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被视作威胁,但又靠

得足够近,可以观察进出的人员……以及他们离开时脸上的表情。

让他尤其痛快的是看到瓦洛克·萨鲁法尔每天拖着脚步走进格罗玛什要塞里觐见大酋

长。他进去的时候总是一脸烦躁,离开的时候则通常怒火冲天。更精彩的是,连大酋长有

时也会骑着她的骸骨战马,飞驰着离开格罗玛什要塞。女妖之王僵硬的脸上不会展露太多

表情,因此当她眯着双眼、抿着嘴唇、厉声斥责时,和兽人的彻底爆发并无二致。

换句话说……任务越来越有趣了。

时机已然到来。和惯例一样,萨鲁法尔的身影从格罗玛什要塞的阴影中显现,踏入杜

隆塔尔午后灿烂的阳光中,脸上带着每天都会出现的标准表情。

雷吉克抹了抹他汗湿的光脑壳。他的间谍曾回报说,纳萨诺斯也对萨鲁法尔的计划和

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像个恋爱的小年轻。雷吉克想象着“死鬼”——这是他私底下对被遗

忘者的称呼——陷入爱河的模样。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脑补这位黑暗女王的勇士的同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吼:

“萨鲁法尔!”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人类,但又有着一点不同——正如纳萨诺斯本身,

虽然有了一副近似人类的全新躯体,但依然不尽相同。

萨鲁法尔毫不理会,他继续大踏步走向奥格瑞玛的大门。

“瓦洛克·萨鲁法尔!”哟,纳萨诺斯气极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虽然他走出格罗

玛什要塞的时候并没有奔跑,但看得出来他很想这么做。“守卫!拦住他!”

周围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即将爆发的场面中。雷吉克

甚至不需要看顾他的货物——但出于习惯,他还是分了一丝神。

一时间,两名守卫都没有动作。然后,虽然严格说起来,他们并没有拦住萨鲁法尔,

但还是走上前去——准确来说,是犹疑不决、满怀忌惮地靠了过去——挡住了他的路。他

们并没有举起武器。

哎,他们今天可真是倒霉。不管怎么做,都会触怒某个高层人士。

萨鲁法尔放慢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盯住一名守卫,又移向另一个。他们都不敢

直视他的目光,只能看向别处,而且明显身体在发抖。萨鲁法尔缓缓回过身来。

从体型上说,兽人远比被遗忘者庞大,而且更为强壮。这个兽人的体格还尤其高大壮

硕。套上全新人类躯壳的纳萨诺斯和这个绿色的大家伙一比,哈!完全落入下风。

“没有人允许你告退。”纳萨诺斯抢白道。

“你没有出席刚才的会议。”

场面一阵沉默。一旁偷听的雷吉克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萨鲁法尔显然也明白,因为他

将眼睛眯成一道细缝,鼓动胸腔低声回答。

“你不该插手与你无关的事,凋零者。你是希尔瓦娜斯的勇士,不是她的大王。”

“我生前是个游侠,”纳萨诺斯说道,“我曾是唯一拥有这项殊荣的人类。从那时起我

就一直效忠希尔瓦娜斯女王,而现在我依然效忠于她,并且我所知道的远超你的想象。”

“我从不相信想象。我相信事实。数字。策略。武器。这些是我的专长,凋零者。我

上战场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如果纳萨诺斯还是人类,他的脸色一定会涨成紫红,或者变得像牛奶一样煞白。而现

在,他只是站在那里,僵立不动。他那双闪烁的红色眼睛瞪着萨鲁法尔。

雷吉克注意到附近站着一个身穿马裤和背心,还戴着便帽的地精,正在收取金币并记

录赌注。盗贼低沉地偷笑了起来。哪里有赚外快的机会,哪里就有地精。他将视线挪回这

场越演越烈的冲突,同时轻轻向那个登记赌注的家伙挪近几步。

“我赌凋零者赢,押一百枚金币。”他说。其他人一定都赌兽人赢,不过雷吉克跟

人类打交道太久,深知他们往往能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绝地反击,尤其是牵扯上他们的自

尊和爱人的时候。至于这位凋零者,雷吉克猜测他还保有一定的人性,这两点都会影响到

他。

“我应该尊重你这位长者,”纳萨诺斯说,“所以我努力克制,只给你一个警告:再

也不要在没有得到女王允许的情况下转身离开,否则我会让你得到教训。”

萨鲁法尔做出了此刻最为挑衅的举动。他朗声大笑。

然后他开始缓慢地拍手。“我也在努力克制,小鬼,”他说,“所以你那颗人类似的

脑袋才没有和身体分家。听好我给你的教训:尊重是努力争取来的,而你,还没有赢得我

的尊重。”

“或许等你的血和奥格瑞玛的沙土混成泥浆时,我就能赢得你的尊重了。”

萨鲁法尔将兽人天生弯曲的背脊挺到最直,然后张开双臂,仿佛想要拥抱被遗忘者。

“放马过来!你要是敢来,大酋长就需要再去找个新玩具了。”

纳萨诺斯·凋零者发出一反常态的怒吼,把雷吉克吓了一跳,也让他感到兴奋。

我要发大财了,他心想,一边期待地搓着双手,一边注视被遗忘者勇士冲向萨鲁法尔。

“打架。”泰兰德又重复了一次,和安度因一样无法相信这件事。她的助手哨兵柯德

蕾莎努力想要保持面无表情,却离成功还差着一点。

“打架。”肖尔向他们表示肯定,“这是副指挥官的直接报告。”

安度因环视围坐在皇家花园这张桌边的成员。这场有高阶女祭司泰兰德·语风和德莱

尼先知维伦参与的最高领袖会议,最后终归会回到暴风要塞的那间地图室里。但目前,他

们还可以在蓝天之下讨论严肃的战略议题,身旁围绕着茵茵绿草。他知道泰兰德和柯德蕾

莎一定会对此感到满意。他渴望扮演好主人和尽责国王的角色——虽然他从未想过,讨论

萨鲁法尔大王和纳萨诺斯·凋零者的斗殴也会是其中的一部分。

安度因上一次见到泰兰德是在达纳苏斯。他去那里感谢暗夜精灵为对抗燃烧军团提供

的帮助,以及讨论如何处理新发现的艾泽里特。他们都心痛地认识到,泰达希尔和埃索达

是联盟在卡利姆多大陆上最后的壁垒,并且维伦和泰兰德都同意,他们有必要密切监视萨

格拉斯之剑,以及那周边冒出的新物质。

“谁赢了?”问出这句话的当然是吉恩·格雷迈恩。

“萨鲁法尔。不过我的探员表示,战况十分胶着,远超想象。”肖尔说道,“据他所

言,斗殴双方最后都只能爬着离开。”

“你的探员知不知道萨鲁法尔有没有受到责罚?”安度因问。

“恰恰相反,”肖尔回答,“受到训斥的是纳萨诺斯。”

安度因平静地说道:“那就可以确定了。”

大家都转头看向他。“确定什么?”吉恩问。

年轻的国王与他们一一对视。“她已经下决心了。希尔瓦娜斯支持的是萨鲁法尔,而

不是她的勇士。他很快就会开始进军。肖尔,从你手下探员传回的各种消息来看,纳萨诺

斯一直在反对此事。对他来说,这只是在平白浪费资源。你的原话确实是这样的对吧?”

“没错。”肖尔确认了他的说法。

“那么,这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根稻草。部落会向希利苏斯进军。”

“事态突然变得如此紧急,”维伦皱着眉头说,“这不合常理。麦格尼很早之前就向

我们所有人——不论部落还是联盟——告知过艾泽里特及其真正的特性。为什么选在现在

进军?萨鲁法尔是不是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也可能只是老战士手痒想打仗了。”格雷迈恩说。

“不,”泰兰德说,“萨鲁法尔不笨,也不会为了满足私欲而浪费资源和兵力。如果

他极力推动这件事,其中必有原因。”

“我打赌,他们肯定找到了用艾泽里特制造武器的办法。”格雷迈恩说。

“我同意你的观点,格雷迈恩国王。”泰兰德将她闪亮的双眸转向安度因,“你说得

没错,安度因国王。事态真的开始升级了。收到你的上一封信函后,我已向羽月将军发出

通知,请她准备好接收更多士兵。如果大家都同意,我随时可以下令让他们出动。他们会

赶在部落之前抵达希利苏斯。”

安度因身上窜过一阵寒意,让他五内俱凉。虽然年岁不大的他目睹过不少惨剧,也经

历过失去和磨难,但他从未身处过这样的境地:

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稍一失足便会掀起腥风血雨的残酷战争。武器、军队、士兵、盗

贼、炸弹、毒害、屠杀……仅仅这些就已经足够糟糕,现在还要加上艾泽里特,谁知道会

出现什么可怕的变故?如果战争真的爆发,将会有数万……不,数十万的生灵丧命。

安度因艰难地咽下口水,然后发现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不知该感谢还是诅咒泰兰德。

像她这样经历过千年战争的老将,却没有轻易吐出那几个字。我随时可以下令出动——泰

兰德·语风的措辞精准而谨慎,就如同她在战场上应敌时的作风。但她并没有将那个字眼

诉诸于口,而是等待安度因的谕命。

由他来踏出必将引爆战争的第一步——因为安度因不可能天真到以为瓦洛克·萨鲁法

尔派出军队却只会命令他们袖手旁观。

这会不会就是老兽人和黑暗女王的勇士产生争执的原因呢?因为希尔瓦娜斯并不想和

联盟交战?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就被他甩开,因为那不过是渴望和平的孩子无谓的妄想

而已。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行动表示,她渴望和联盟开战,这一点毋

庸置疑。

他舔了舔突然干燥起来的嘴唇,然后深呼一口气。圣光啊,我祈求您,请给我指引。

“高阶女祭司,请下令发兵吧。”安度因对暗夜精灵的领袖说道。令他自己意外的

是,他的声音洪亮且坚定。圣光真的在指引他,他的话语明确而流畅,“派他们保护联

盟。如果部落真的打算占领希利苏斯,我们也会抢先建立起据点。我相信你能利用好这些

部队。但我更希望他们只会起到侦查和威慑的作用。”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度因国王。战争十分可怕。”泰兰德的话音微微颤抖,不是因

为害怕——她并不怕——而是来自对残酷战争的深刻理解。那是安度因就算活到一百岁,

也无法完全体会的恐怖。

她转头看向维伦,询问般地挑起眉毛。安度因很同情他。这位德莱尼目睹过的战争可

能比泰兰德还要多。

维伦深深地叹了口气:“击败燃烧军团之后,我原本希望能有一段和平的时光。但我

同意两位所言。发兵吧,高阶女祭司。让他们去,但同时也祈祷他们不会派上用场。”

决策已定。

第二部分:

战争的呼唤

女猎手的号角已经吹响!

召唤我们冲向战场,

去保护我们所挚爱的一切:

这座城市,

这眼月亮井,

这首晚风谱成的轻柔歌谣

它在召唤我们,

而我们蹈火赴汤。

柯德蕾莎与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并肩走在神殿花园中。泰兰德选择留在暴风城,

和维伦、安度因·乌瑞恩以及吉恩·格雷迈恩一同制定长远的作战策略。高阶女祭司指示

柯德蕾莎返回达纳苏斯,将最新的事态转告玛法里奥。

虽然这位大德鲁伊在好几年前就结束了翡翠梦境的栖居,回到他的同胞身边,但他的

出现还是令人不太习惯。

玛法里奥·怒风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暗夜精灵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德鲁伊。他与大自

然如此亲密,以至于他的肉身也发生变化,以宣示这份共鸣。他的头上生有一对鹿角,肌

肉发达的手臂上覆盖着羽毛,如同一对翅膀,而他的双脚有着大型猫科动物的肉掌。

这位伟大的导师就像大自然的化身,既能温和可亲,也能凶猛残暴。不过,作为拥有

强大心灵和不屈意志的智慧生物,他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显露哪一面。

而现在,他一边信步采摘草药,一边轻声细语:“你刚从希利苏斯回来。”玛法里奥

朝一丛银叶草俯身,摘下一片叶子,用手指将它揉碎,然后吸入清新提神的香气。与此同

时,他的另一只手拂过这棵植物,喃喃吐出谢语。三片叶子从茎上冒出来——玛法里奥以

三倍代价偿还它的牺牲。

柯德蕾莎也揉碎一片叶子,并吸入香气,当平静与清醒的感觉降临时,她露出了微

笑。大多数哨兵们常在艾泽拉斯各地奔忙,但柯德蕾莎很少离开达纳苏斯,她也乐于如

此。她不会推卸自己的职责,更不会在战斗中退缩。她也曾被派驻到其他地方,离开同胞

15

好几年。但这里是她的家,跟泰兰德和玛法里奥一起,在达纳苏斯。即使远离家园,她也

时刻渴望着家乡神殿与花园中的平和气氛。

她摘了一朵魔皇草的花,凝视着深粉色的花瓣开口道:“正如我之前向泰兰德女士和

暴风城的诸位所说的那样,据我观察,希利苏斯并没有值得部落注意的东西——至少没有

值得萨鲁法尔为之与大酋长对峙的东西。我在那里只见过地精,非常多的地精,而他们则

致力于采掘艾泽里特,以及杀死入侵者。”

“地精数量没有突然剧增?”

“没有观察到这种情况。他们当然会发起攻击,但攻击方式非常卑鄙。我也没有发现

过突然暴增的武器或人员——完全没有迹象表明值得部落派遣一支大军前往那里。不过当

然,如果泰兰德女士和暴风城国王猜得没错,部落真的已经研究出使用艾泽里特制造武器

的方法,那么派军就很合理了。”

玛法里奥在一簇宁神花前停下脚步,凝视着白色的花瓣:“我会确保泰兰德向希利苏

斯派军的命令得到切实执行。为此,我会召回正在各地执行任务的哨兵,以及其他能够作

战的单位来壮大这支军队。”

“好的,大导师。”

他露出悲伤的微笑:“你也在这一批调任中,哨兵柯德蕾莎·楠弓。恐怕我必须命令

你返回希利苏斯。我们需要了解地形的人与部队同行。”

回家的时间太过短暂。“没问题。”柯德蕾莎答道,“您要我什么时候出发?”

“我要你搭第一艘船走。”

她点点头。这时,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曾多次和哨兵戴勒琳·夏月并肩作战。

这次,我也希望能与她同行。恕我僭越,她是否也在这批调任中?”

“是的,”大德鲁伊回答,“但不是去希利苏斯。船舶陆续启航之后,灰谷的许多港

口都将出现驻兵短缺,我会指派哨兵夏月和其他人去填补这些空缺。”

我才刚有机会见她一面,柯德蕾莎心想,但很快挥开了这个念头。这就是哨兵的宿

命。“我还有时间去和探险者协会的成员们道别吗?”

“当然。但是别耽搁太久。”玛法里奥说。

这个回答已经超出了柯德蕾莎原本的预期,她低头表示感谢:“谢谢您,大导师。”

玛法里奥交给她一个皮革卷轴匣:“问问你的矮人朋友,在返回铁炉堡之前,是否愿

意先去一趟暴风城。他们可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泰兰德和安度因。谢谢你,哨兵。愿艾露

恩保佑你。”

保佑我们所有人,柯德蕾莎心想,如果我们即将奔赴与部落之间的战场的话。

两名哨兵一言不发地走向神殿旁一片绿意盎然的偏僻区域,那是城里唯一能够使用奥

术魔法的上层精灵们的聚居区。传送门都是非常珍贵的礼物,而达纳苏斯最近谨慎地收留

了一批卡多雷的上层精灵同胞,这意味着探险者协会小队这样历经千辛万苦存活下来的小

团体,可以不用再忍受海上航行的折磨。

同时,重要的情报也能快速送达。在战争时期,这可以左右一切。

“老朋友,我原本希望能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柯德蕾莎边走边对戴勒琳说道,

“可惜我们的领袖似乎另有安排。”

戴勒琳耸耸肩:“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

等待出发的矮人们正在接受款待。探险者协会的首席考古学家灰胡和他的同僚们热烈

地讨论着什么,而三名魔法师塔勒维尔、戴尔娜拉和玛伊里尔则在一旁当听众,面露友善

的微笑。柯德蕾莎很高兴看到矮人们脸上愉快的表情。

“盖文·粗臂,英奇·铁拳,还有亚维斯·暗岩,”她说道,“没能让你们的同伴也

平安回家将会是我毕生的遗憾。我为我的失败向你们道歉。”

盖文温柔地看着她。“姑娘,”他轻声说道,“这是个残酷的世界。你我都很清楚这

一点。加入探险者协会的每个人也都明白。如果我们不想面对危险,就会安生待在家里,

坐在炉火边喝着啤酒了。要冒什么样的险他们都清楚。而且,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哨兵,我

们很可能都得在那片破沙漠里完蛋了。”

“谢谢你。我原本希望可以护送你们返回铁炉堡,顺便亲眼看看你们美丽的城市,但

我收到命令,要尽快赶回希利苏斯。希望在你们之后,不会再有其他人在那里遭到部落的

毒手。”

盖文一脸震惊:“他们要派你去?这么着急?”

“那里有不少地精忘了联盟不是好惹的,得去提醒他们一下。”听到戴勒琳的话,盖

文露出了笑容。

“有件事我需要请你们帮忙,可以吗?”柯德蕾莎问道。

“说吧,亲爱的,一定不负所托。”盖文说。

柯德蕾莎把玛法里奥给她的卷轴匣交给这位矮人队长。“我们的大导师玛法里奥·怒

风想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在回到铁炉堡之前,先把这几封信带去暴风城。这是要给泰兰德女

士和安度因国王的,他们可能也会请你们向三锤议会传递消息。”

盖文小心翼翼地接过卷轴。“能为这样的人物担任信使是我们的荣幸。”他从浓密

的眉毛中抬眼看着她,然后清了清嗓子。“不管怎么说,”他伸出手,笨拙地拍拍她的手

臂,“照顾好自己,勇敢的姑娘。记着替我盖文·粗臂多揍那些地精几拳。”

柯德蕾莎露出笑容:“你们也非常勇敢。我很荣幸能和你们并肩作战。”她手握拳头

放到肩上,向他们致敬。

身材纤细的戴尔娜拉灵巧地舞动双手,召唤出一道光圈。暴风城的景象在其中闪闪发

光。

“愿艾露恩照亮你们的道路。”柯德蕾莎说。

“愿你的杯中永远不缺啤酒。”盖文回道。

柯德蕾莎被意外地逗出了笑声,盖文对她挤了挤眼睛。然后,矮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

消失在传送门中。

“谢谢你。”柯德蕾莎对法师说,然后微笑着看向考古学家灰胡,后者抬帽致意。她

对戴勒琳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踏上蜿蜒在整座城市中的白石道路。

“你什么时候走?”戴勒琳问道。

柯德蕾莎伤感一笑:“我们都得在几小时后出发。我要去港口和前往菲拉斯的船伴们

碰面,而你也要去找前往黑海岸的船伴,然后抵达灰谷。”

年轻的暗夜精灵神色沮丧了起来:“我知道了。看来军阶较高的哨兵都要前往希利苏

斯报到,而剩下的人则负责替补他们的位置。”

“没错。”

戴勒琳叹了一口气:“柯德蕾莎,我好羡慕你。”

“别。希利苏斯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少你会有事可做。去灰谷无异于流放边疆。”

柯德蕾莎露出笑容:“那是个美丽而平和的地方——”

“但无聊。”

“别忘了,安娜瑞丝·风木现在是那里的指挥官,”柯德蕾莎说,“你有机会从最优

秀的榜样身上学点东西。”

戴勒琳一听到这个名字,眼睛就亮了起来。安娜瑞丝·风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经历

过好几场战争的名将,最近的一次是在大灾变期间。和阿斯特兰纳一样,银风避难所曾是

灰谷的要戍,也曾是有名的繁荣之地,设有豪华的旅店。但大灾变对自然秩序的颠覆,以

及大批兽人的涌入改变了这一切。

兽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杀哨兵和平民。柯德蕾莎并没有亲眼目睹过这一幕,但据说,

兽人会追杀逃跑的人,将他们的尸体曝晒在路上腐烂,籍此暴行警告所有想要夺回银风避

难所的人。

直到安娜瑞丝率领一支哨兵小队降临,暗夜精灵才收复了银风避难所。现在,那里又

再度成为哨兵在灰谷的集结地。

“安娜瑞丝·风木。”戴勒琳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原来她收

复失地后还继续留在了那里,我都不知道!我一定可以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总之,你

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努力训练的,柯德蕾莎。也许等到最后一艘船驶向菲拉斯的时候,大德

鲁伊会认为我有资格登上它。我们说不定又能并肩战斗了!”

柯德蕾莎对朋友的乐观态度报以微笑,但这股喜悦很快就消退了。“可能用不了那么

久,我们就会需要你了。希利苏斯也许会成为新一轮战争的第一条战线。”

“应该说是原有战争的新一轮爆发才对。”戴勒琳说着,表情很快变得和她朋友一样

严肃,“保重。”

她们紧紧地拥抱了片刻,然后柯德蕾莎便抽身而退。“我没有什么行李。”她说,

“我想绕远路去码头。如果不得不再次面对那片可怕的沙漠,那么我想牢牢记住这片绿

意、这汪流水和这份宁静。”

柯德蕾莎最后向她的朋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并没有直接去找角鹰兽管理员,而是

朝着贸易区步行而去。

戴勒琳目送柯德蕾莎离去。

她们是哨兵,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她们所经历过的战斗乃至战争,可能超越绝大多数

年轻种族的传承。有些联盟和部落的成员会以为,卡多雷的长寿会让他们漠视死亡。但谁

又会“受够”充满喜悦与欢笑、爱与美妙的人生历程呢?谁会觉得自己当够了卡多雷呢?

所以答案,当然是永远都不够。所以每一场战斗,每一次攻击,都显得更加重要。因

为说到底,即便是精灵也无法逃脱死亡的魔掌。每场存活下来的战斗,每次被成功闪避的

攻击,都让士兵更加接近必将到来的结局。

但就算是士兵的生命,也充满着喜悦,以及与战友之间的同袍情谊。充满着爱,或者

其他与之同等的情感,寄予那些知遇一晚、一年、甚至十年的同伴——尽管很少能持续一

辈子。

他们也有衷心欣赏与致力效仿的英雄。

而戴勒琳·夏月,即将邂逅这样一名英雄。

英雄只可崇拜,不可近观。戴勒琳在灰谷成荫的林木下边走边想。

就在昨天,哨兵维娜拉压低嗓音对她说:“我记得有人说过‘安娜瑞丝的射箭技术可

以媲美珊蒂斯·羽月,但鼓舞士气的能力和萨特一样糟糕。’”

“说这话的人已经很客气了。”当时的戴勒琳附和道。虽然灰谷指挥官的头衔已经

足够荣耀,但戴勒琳也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安娜瑞丝·风木从未被调遣去其他地方。她既没

有前往破碎海滩对抗燃烧军团,也没有深入过部落的任何领地。甚至在如今这样的多事之

秋,她也没被派往希利苏斯。为什么?

而现在,戴勒琳明白了。

一面之下,风木指挥官的确名不虚传。她是戴勒琳见过身材最高大、体魄最强健的哨

兵。她有着紫色的头发和浅蓝皮肤,但最吸引目光的部位,却是她的脸。

暗夜精灵女性通常会在她们的人生经历重大事件的时候在脸上刺下印记。爪形面纹是

最常见的,但安娜瑞丝·风木不需要刻意的面纹。因为一头巨魔的迅猛龙在她脸上留下好

几道真正的疤痕。数条伤疤贯穿她的整张脸,从发际线一直延伸到下巴。艾露恩保佑,那

头迅猛龙并没能挖出她的眼睛。安娜瑞丝选择不修复这些疤痕,反而骄傲地展现出来,并

称之为“真正的灵魂印记”。

安娜瑞丝外表上的缺憾,都被她的凶狠,以及对其他人的态度补足了,戴勒琳暗忖。

但戴勒琳犯了错,她不该盯着那些皱摺的疤痕——那些伤疤证明迅猛龙曾试图把安

娜瑞丝·风木的脑袋从肩膀上扯下来。戴勒琳听过这个故事,但亲眼所见还是让她震惊和

惧怕。来不及隐藏情绪的她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怜悯的叹息。但她并不是唯一情不自禁的

人,因为将军的眼神正一张张扫过她们的脸。

她残缺的嘴唇弯成一道冷笑:“刚从达纳苏斯过来的新人,是吗?”

戴勒琳和其他人交换了眼色,对这样的开场白感到惊讶。“目前来说,是的,不过我

们当中有许多人曾经在其他地方服役过。”戴勒琳开口道。

安娜瑞丝不耐烦地打断她。“大德鲁伊选择派你们过来,那么你们一定可以战斗。没

有浴血奋战过的人,不可能成为哨兵。”但她的语气明显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想法——驻守

在达纳苏斯那样舒适又美丽的城市里,战斗力绝对低人一等。“你,戴勒琳·夏月中尉。

今后你就是我的副指挥官。”

“我曾经隶属——”

“你如今在我麾下,这才是重点。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还有,管好下面的人。”安

娜瑞丝看向她们所有人,“这里的任务比你们想象的要更为艰难。来自达纳苏斯的调令导

致派遣到灰谷的哨兵数量直接减半。如此大幅的人员削减肯定会吸引那些想对我们不利的

家伙——窃贼和杀手都会趁机对平民和路上形单影只的旅人下手。我们的使命就是保护他

们。每一个平民都是我们的职责。我必须确保你们都能胜任这项工作。”

在这尴尬而难堪的时刻,戴勒琳试图回想起神殿的平和,但没有成功。

之后的日子里,她的成功率也没有提高多少。无数日夜在没完没了且令人倍感羞辱的

考验、演习和锻炼中捱过。达纳苏斯哨兵,这些被赋予职责,去保护卡多雷的灵魂与身心

的军人,被当作稚气未脱、毫无经验的新兵在操练着。

一切都太荒谬了。他们奔走传递的讯息毫无价值——这是来自接收对象的原话。就连他

们奉命去保护的平民也对这些新来的哨兵投以怜悯的眼光,这一点是戴勒琳最无法忍受的。

但她必须忍耐,因为哨兵是士兵,而士兵服从命令。如果不服从,只会导致混乱。戴

勒琳万分怀念地回忆着她的新兵训练,她参与的最初几场战斗,还有柯德蕾莎、珊蒂斯和

泰兰德。然后,她强忍住自己的心绪,继续执行被交代的任务。

她从星尘塔慢步走回银风避难所。大雨滂沱,她每走一步,长靴都会陷入淤泥。深蓝

色的头发贴着她的头皮,她颤抖着,渴望喝上一杯热饮。被她紧紧护在胸前、没有像她一

样被大雨淋湿的,是一份极度寻常的报告,通篇没有任何要紧事项。

这时,戴勒琳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吼和喘息。她僵立不动。

暗夜精灵通常能和被他们视为野生亲族的动物们和平共处,因此戴勒琳一边转身,一

边安抚且尊敬地开口道:“熊兄弟,你好啊。我们——菲林?”

大熊向后坐倒在它的熊屁股上,然后发出一声奇怪的低吼,但毫无疑问,那是在笑。

它开始变身,片刻之后,坐在地上的变成了一位身材高大、浅蓝皮肤、披着一头青苔色散

发的暗夜精灵,同样浑身也湿透了。

“嗨,小戴,”菲林的嗓音温暖浑厚,眼神却开朗活泼,“你每次都会上当。”

戴勒琳烦躁地叹了口气:“总有一天,我会先射你一箭。”

他装出害怕的样子看着她:“你?违反规定?不可能。”

她转过身,继续返回银风避难所。菲林步伐轻快地跟在她身边。两人寂静无声,他们

没有交谈,脚步声也被泥浆与绿草掩盖。就算多年没见,跟他走在一起还是这么自在。

不过,他们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试探似地拂过,如果她没有回应,就会随时准备缩回去。但她作

出了回应。她当然会回应他。戴勒琳从未想过不去回应。他们各自的任务使得两人聚少离

多,而且说实话,两人的个性也天差地别,但艾露恩却就是让他们心有灵犀。

戴勒琳戴着手套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他们并肩走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问。

“我也正想问你呢。”菲林答道。

“调任。”她说着,不确定他知道多少,以及可以对他透露多少。

“我也是,”他说,“我从费伍德森林调来这里。许多兄弟姐妹们都往南方去了。”

他看了她一眼,“去一个沙子很多的地方。”

戴勒琳放松了下来。他已经知道了。“唉,”她说,“我不喜欢沙子。”

“我也是。沙子会卡在毛皮和羽毛里。”

“还有护甲里。”

“你觉得失望吗?”

艾露恩在上,他太了解她了。“柯德蕾莎去了。我很不幸地被派到这里。”

“我一开始也对调派的命令不满意。但现在,照我看来……来这里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距离上次菲林帮忙击退邪能,阻止美丽的灰谷被腐化,已经过去多久了呢?十年?十

二年?距离他们第一百次——不,大概是第一千次吻别,至少已经过去十年了。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始终绷在戴勒琳脑子里的那股紧张感,现在终于放松了。菲林说

得对。来这里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几天后,在戴勒琳和菲林发现的僻静角落里,两人昏昏欲睡地靠在彼此的臂弯中,阳

光穿过枝叶洒落在他们身上。

菲林听到他们头顶上方传来枝桠断裂的声音。心念电转间,他变身为一头夜刃豹。强

化过的嗅觉带领他笔直扑向一个地精,后者身上散发的恶臭几乎熏出了他的眼泪。

这个矮小、丑陋的绿色家伙几乎没穿护甲,也没穿衬衣。很明显,他将自己的肤色当

成保护色,藏身在蓊郁的树林里。这个举动相当大胆,但现在已经毫无用处。菲林的爪子

只一挥便拍开了杀手的双刃,并用一双尖锐的前齿撕裂了行凶未遂者的脖子。

同一瞬间,戴勒琳的箭穿透地精的头颅。菲林有点好奇这个可怜的家伙到底算死在谁的

手里。德鲁伊跳下地面,尾随而至的戴勒琳已经拔腿向着银风避难所狂奔而去。随着身负双

重致命伤的地精躯体跌落在地,他的耳朵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转了转。他赶上戴勒琳,看向

她。他们的眼神交会了一瞬。戴勒琳脸上的表情与揪紧他心脏的那股恐慌如出一辙。

归程方半,就传来了不祥的号角声。

他们来迟了。避难所已经遭到攻击。

凌乱的绿草地上躺满了夜刃豹的尸体——这些健壮而美丽的生物是卡多雷们忠心的坐

骑。靠近避难所后,他们发现了卡多雷……和部落的尸体。

戴勒琳猛地倒抽一口气,可想而知,她在尸体中见到了多少死去的好友。许多暗夜精

灵的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行凶者手中仍然紧握着剑刃,那黝黑的剧毒说明了一切。

菲林杀死的那个地精并非孤身行事。

戴勒琳和菲林一起赶往旅店。地板上躺着更多伤患。当治疗者们忙乱地进行医治时,

有些甚至还在抽搐。一边的栏杆上停着一只蓝黑色的风暴乌鸦。

维娜拉走向僵立的戴勒琳,表情严肃。

“这位德鲁伊从林中树居带来了消息。”维娜拉冲着风暴乌鸦点了点头,“他们也遭

到攻击。星尘塔也是。部落刺客同时发动袭击,但被击退之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了。不

管他们为何而来,似乎都已经结束。”她迟疑了一下,“小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戴勒琳说,她也和维娜拉一样痛苦而毫无头绪,“指挥官在哪?”

“带着十几名哨兵去进行巡逻训练了。”

“她们去了多久?”

“午夜时走的。”

她们对视一眼。痛恨的情绪突然漫上戴勒琳的心头。例行巡逻队伍通常只需要四五名

哨兵。如果不是安娜瑞丝·风木执着于羞辱达纳苏斯的哨兵,这里的兵力原本或许能够挽

救更多生命。她硬生生吞下难听的字眼,咒骂也无法让死者复生。“她们去了哪?”

“她没说。”

菲林用他的大猫脑袋顶了顶戴勒琳的手臂。对了。他能追踪安娜瑞丝。

戴勒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保持警惕,提防第二波攻击。继续救治伤者。我和菲林

去找她。”

她跑进指挥官的房间,抓来一件亚麻衬衣。德鲁伊记住味道,然后蹲了下来,抬头看

着她。戴勒琳迟疑了一瞬。德鲁伊不是动物。他们通常并不愿意像野兽般供人骑乘。但他

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盗贼杀死夜刃豹,就是为了让幸存者只能徒步行走,而他们不能把时

间浪费在这里。

“谢谢。”戴勒琳说着,满怀谦敬地骑上蓝黑色猎豹的背脊。她抓紧菲林,急速奔跑

中菲林的耳朵紧贴上头皮,追踪着安娜瑞丝·风木指挥官的气味而去。

他们在距离营地数里之外的地方找到了她们。令戴勒琳讶异的是,她们甚至没有在巡

逻。安娜瑞丝正在朝他们大吼着下令,要她们以整齐划一的步伐行军。哨兵都是成熟的士

兵,体能也处于巅峰状态,但现在,她们显然非常疲惫,并且一直未曾得到休息。她把最

优秀的战士带走,将她们折磨得精疲力尽,却放任她曾发誓要保护的人痛苦地死去。

“指挥官!”戴勒琳大喊,“指挥官!我们遭到了攻击!”

安娜瑞丝转过身来,残缺的脸庞阴云密布。她瞅了菲林一眼:“报告情况。”

哨兵们全都停下动作,脸上的疲惫在听到人民遇上真实危难的时候一扫而空,全神贯

注地听着戴勒琳的话。

“是部落的盗贼。”戴勒琳说,“来了不少人。他们先杀死了所有的夜刃豹,避免走

漏消息。我方死伤严重。维娜拉说灰谷的其他哨站也传来同样的报告。”

安娜瑞丝凝视她片刻,然后转身面对哨兵。“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跑回银翼

树林!去看看——”

菲林发出愤怒的低吼,但已经太迟了。感觉到菲林的紧绷,戴勒琳翻身而下,但这

时,一名被遗忘者已经从垂悬的枝头上跃下。

他直接落在安娜瑞丝背上,将她撞倒,同时深深地刺入双刃。刺客旋身立起,动作敏

捷得不像个死人。他用一把匕首利落地划开玛鲁亚的喉咙,几乎让她身首分离。

菲林怒吼着扑向被遗忘者,戴勒琳也在这个时候搭弓上箭,但太迟了。空中闪过一道

残影,另一名盗贼露出身形,这次是血精灵。他挥舞着双刃,金色的长发像披风般飞扬在

身后。转瞬间,半数的暗夜精灵已经躺倒在碧绿的森林草地上,要么血流如注,要么抽搐

不已。

终于,哨兵们反应过来。血精灵立刻消失无踪,但没关系。尽管像懦夫一样逃走吧,她

们一定会逮到他的。她们向树丛间射出一片箭雨,但什么都没射中。那个辛多雷逃走了。

被遗忘者却没有这么幸运。埃莉亚德娜拔剑冲向他,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深痕,又卸

下他一边的臂膀。菲林扑上去,将他按倒在地,极力克制住撕开他咽喉的渴望。

安娜瑞丝·风木躺在林地上,双目圆睁,但其中的生命火花已经熄灭。“指挥官?”

埃莉亚德娜问道。

“她死了。”戴勒琳冷漠地回答。她对风木依然怒气未消,尽管指挥官现在已经感受

不到了。

“戴勒琳,”埃莉亚德娜轻声说,“你现在是指挥官了。”

她是指挥官了。听起来多么离奇。戴勒琳振作精神,然后走向他们的俘虏。她注意到

他落下的匕首,上面沾满了安娜瑞丝的血。她小心地捡起来,然后对菲林点点头。他向被

遗忘者发出威胁的低吼,然后退开。

她俯视他,饱含痛苦和愤怒地逼问:“被遗忘者,说出你们的来意,或许我会放你一

条生路。”

“生路?”他哼了一声,带着种族特有的空洞而难听的语调,“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过

生路了,精灵。”

“你喜欢文字游戏是吗?那我们来玩数字游戏好了。”她指着他,“你现在少了一条

手臂。我可以让你少两条。或者这样吧,我们先从小件开始。你还有五根手指。告诉我有

用的消息,死人,不然我就让你变成四根手指。”

他没有回应。她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匕首凑近。

他愤怒地低声道:“我说!”

刀刃上淬了毒。虽然他是个死人,但还是不想承受那样的痛苦。

“你们收到的指令是什么。”

死人咧开双唇,露出发黄的牙齿。他放声大笑,恶臭的口气向戴勒琳扑面而来。她的

胃在翻搅,但强忍着不皱起眉头。

“我还以为很明显呢。”他说,“聪明人是不是都死光了?哦,等等,这世上根本就

没有聪明的暗夜精灵。你知道吗,某个巨魔把另一个指挥官的耳朵割了下来,如今正挂着

当装饰呢。

她知道他说的很可能是事实。但戴勒琳并没有上钩。“如果我把它扎进你的喉咙,这

里可没有瓦格里能够让你复活。”

戴勒琳看了一眼匕首。

“你淬的是什么毒?”她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猜应该是极为痛苦的那种,你们被遗

忘者最喜欢的。要是你不赶快告诉我有用的信息,我就会认为你只是在拖延时间,实际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冷酷无比。

“哪有不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的俘虏呢?生命是宝贵的。就连我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诚然。暗夜精灵对生命怀抱着崇高的敬意。他们不会折磨囚犯,也不会为了取乐而肆

意杀生。

但他们毫不同情被遗忘者这种可憎的存在。

她的内心冷硬如石。戴勒琳移动匕首,距离他的食指仅有咫尺。“不要。考验。我的。

耐心。”

狞笑从他腐朽的脸上褪去,他意识到,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你们输定了。”他

说,“我们无处不在。你们还没发现,你们所有的哨站都遭到攻击了吗?数十名和我一样

的刺客已经将痛苦的剧毒送入那些人的血液。而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猎人、自以为是的哨

兵和鬼鬼祟祟的德鲁伊全都一无所觉。”

戴勒琳想起之前飞到银风避难所传讯的那位德鲁伊。的确有几个哨站回报他们遭到突

袭,但这个被遗忘者的话似乎不尽详实。

“你在虚张声势。”戴勒琳怒喝,“你们的计划是什么?部落不是要向希利苏斯进军

吗?为什么会绕来灰——”

答案昭然若揭,自己却一直视而不见。她感觉肚子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

暗夜精灵的舰队正驶向菲拉斯。

泰兰德在暴风城。

“你们是来开路的。”她惊恐地喃喃道。

被遗忘者没有回答,却再度大笑起来。戴勒琳抬起匕首,但盗贼的笑声已变成哽咽般

的猛咳。他从喉咙中喷出黏稠的液体,然后便不再动惮。他骗了她。他的伤势已经终结了

那具死过一次的躯体,无需她再下手。

戴勒琳没有浪费时间为被遗忘者死前的取笑,或者白花时间审问他而感到愤怒。她已

经耽搁得够久了。

她一跃而起。“埃莉亚德娜,你受伤了吗?”

“没有,指挥官。”

“那就跑起来吧,姐妹。”她说,“用你最快的速度赶去达纳苏斯。不要战斗。不要逗

留。有必要的话就躲起来。但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带到达纳苏斯。告诉玛法里奥,大军来袭。”

菲林变回卡多雷的模样。“我飞的速度比她跑的快。”他提议。

戴勒琳摇了摇头。“我还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去吧,埃莉亚德娜。愿艾露恩指引你

的道路。”

哨兵点点头,振作精神,然后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戴勒琳转身面向菲林。“你去贫瘠之地。部落要来了,我们必须知道他们还有多久才

会抵达。你要一直深入,直到亲眼看到他们。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交战。保住性命,

把情报带回来。”

他点头。他们彼此注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参与过无数次战斗,有时并肩合

力,有时天南地北。如今,他们再度一起身陷战场。

他们同时伸出手拥抱对方,深深亲吻,然后转身奔向各自的使命。

菲林并不知道,每次两人分开的时候,戴勒琳都会向艾露恩祈祷他的平安。此刻,她

再度向艾露恩发出祈求,却第一次涌上淡淡的不安。或许在这场战斗中,美丽而仁爱的月

神不会回应她的祈愿。

菲林喜欢战斗,他也很擅长战斗。但戴勒琳明确地告诉他,她不需要更多士兵来参与

进攻——她需要的是情报,来评估该如何进攻。

尽管如此,他也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以防万一。

他变身成为自己最喜欢的猎豹形态,在高高的枝头间跳跃,迅速向着银风避难所的西

南方前进。进入夜歌森林后,眼前的状况让他忧心如焚。

银翼树林和银翼哨站的四周非常安静,但他闻到了血腥味。菲林张口发出无声的咆哮,

然后继续前进。

莫尔杉农场曾被兽人占领,并在疯狂的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死后收复。而现在,这里

也沦陷了。菲林已经有所预期,但在卡多雷的鲜血气息里,他闻到了地精和兽人的臭味。

他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前进,几乎不露一点形迹。一名兽人哈哈大笑,然后高声唱起刺

耳的曲调。菲林落到较低的枝头上窥探。是一个兽人和一个地精。他们在搜刮尸体上的武

器和饰品。地精低声咒骂着想要拔下一位猎人手上的戒指。他大力拉扯着那只手,整具尸

体都因此而晃动。

只有两个人。他可以解决掉他们。菲林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但他不愿向自己的愤怒屈

服。他要继续侦查,然后带回情报。那是他肩负的任务。戴勒琳现在是灰谷的指挥官,他

会服从她的命令。

算你们走运,我很在乎小戴,他愠怒地想着,然后悄悄绕开这两个罪该万死的家伙。

就算是在暗夜精灵的形态下,菲林的嗅觉也比他们敏锐。而现在,他的嗅觉更为灵敏。

不过,要是他不够小心,也有可能被敌人闻到。所以在绕过防御工事之前,他必须始终确

保自己处在下风位。

安全之后,他变身为风暴乌鸦。他拍打着强而有力的翅膀腾空飞起。现在是正午,部

落之前刻意选在暗夜精灵最为脆弱的时候发动攻击。灼热的日光无情洒落,让赤黄色的贫

瘠之地变得更为刺眼。菲林在阳光中看到的景象使他目瞪口呆。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太多了。起码有几千,也许是几万人,多不胜数。他们的队伍

铺散开来,仿佛大地沾染的污渍。围绕着这片地区少数几座绿洲之一,科多兽拉动的篷车集

中在一起。他们正在休息和饮水,为进军灰谷做准备。十几架攻城车矗立在他的视线中。

他们的移动速度完全比不上卡多雷德鲁伊。菲林犹豫着是否要冒险多收集一点情报。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恐怕部落发现头顶的风暴乌鸦是一名德鲁伊,就会知道他们

被发现了。

不过,他们既然派出杀手发动先遣攻击,就肯定知道,卡多雷会察觉到这场威胁。于

是菲林继续窥探,展翅飞翔在还能辨认地面形体轮廓的高空。这是一支真正的部落大军。

队伍中并非只有兽人——虽然他们的数量并不少——而是混杂着各个种族。

根据联盟间谍的报告,这支军队由萨鲁法尔亲自领军。大酋长是不是也在?坐镇指挥

的会不会是她,而不是萨鲁法尔?

他肯定了这个猜测。她当然会亲临现场。傲慢的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这份荣耀。

再说,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应该算是部落的最高掌权者。

你这狡猾算计、懦弱卑鄙的女妖,菲林心想。如果我们的女士和大导师都在,你根本

不敢发动这场攻击。但是她会回来的。她和大导师会一起来摘下你的项上人头。

菲林没有发现希尔瓦娜斯的踪影,但是他看到一个头顶白色长辫、体型庞大的兽人从

一辆战车上走下来。他身上的护甲比其他人精良,而且当他走在士兵之间时,大家都让道

给他。尽管年事已高,但他的举手投足充满权威。他的力量并没有因岁月而衰减。

德鲁伊在上空盘旋了很长一段时间,平稳地拍打着翅膀,尽可能将所有细节收入眼

底。然后,怒气和对行动的渴望取代了他心头的沉重。他绕了个圈子掉头,然后奋力扇动

翅膀,用最快的速度往北飞去。

玛法里奥一接到哨兵抵达的消息,就马上动身前往月亮井去见她。女祭司们已经在照

顾她,其中三名围绕在她四周奉上食物,而她则感激地接过。

“哨兵埃莉亚德娜。”玛法里奥说着朝她走来。

她坐在水池边,颓靡的姿态显示她尚未从奔波的疲惫中恢复,但一听到玛法里奥的声

音,她就站了起来。

“没关系,哨兵。你可以继续坐着。你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她疲累地坐倒回去。“我从银风避难所赶来。我们几乎所有的哨站都同时遭到部落的攻

击。安娜瑞丝·风木死了。戴勒琳·夏月接任了指挥官。她派我来向您报告——”哨兵顿了

顿,彷佛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然后她哽咽着开口道:“她要我告诉您,大军来袭。”

许久以来,玛法里奥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他知道总有一天,残暴的部落会盯上达纳

苏斯并展开行动。这一天终于降临了。

他和泰兰德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把舰队派往南边的希利苏斯,正好落入部落的陷

阱。卡多雷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门户大开。

但部落不会得逞的。他们没有意识到,这场针对暗夜精灵地盘发起的无耻袭击将带来

怎样的后果。他们不明白,他们所面对的抵抗将不仅来自灰谷的住民。凭借玛法里奥·怒

风充满敬意但威严的指挥,以及他所训练的德鲁伊,部落将承受灰谷本身发起的反攻。

毫无疑问,身为战士的萨鲁法尔也会做好迎战的准备。他和他的部队或许能击败其他

战士,但绝对无法撼动这些战士所保护的一切。

玛法里奥暗自下定决心,他的身影显得高大坚强,心灵和意志都在为即将来临的战斗

做着准备。

哨兵感觉到他内心的变化,这似乎使她觉得安慰,同时也感到敬畏。

“谢谢你赶来通报,”他平静地告诉她,“等你休息够了,我有任务要交给你。”

越来越多的哨站传来回报。并不是所有哨站都遭到了攻击。没有伤亡的哨站在接到戴勒

琳的警告之后,纷纷派出士兵前来银风避难所。其他有所伤亡的哨站,譬如阿斯特兰纳,均

已成功击退和杀死盗贼。但还有一些哨站始终不曾回报,令人深感不安。

几乎每一分钟都有助力抵达,所以戴勒琳努力使自己振奋起来。“我们大多数人都还

活着。”她告诉新来者,并且提醒他们,部落已经失去了奇袭的优势,“他们正在侵犯我

们的家园。我们对这片林地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也与这片土地和谐同调。这两种优势都

是部落所缺乏的。我们是第一道防线,并且我们对地形——”

一只风暴乌鸦冲入银风避难所的旅店,出现在汇聚于此处的将士面前。菲林在半空开

始变身,然后轻巧地双脚着地,因为赶路而微微喘息。

戴勒琳和其他人不发一语地听着菲林描述他所看到的景象、他看到的人物……以及他

认为这支军队里,可能还有谁在场。她逼迫自己维持冷静的表情,但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

像穿心的利箭。

迷雾揭开了。部落已向达纳苏斯出动大军,领军的是瓦洛克·萨鲁法尔大王,并且大

酋长很有可能亲临战场。他们此行带齐了所有的人员、物资和装备。

“敌众我寡,你认为差距多大?”她低声问道。

菲林迟疑片刻。“大概七、八比一。”他终于回答。

静默的空气像地毯一样沉重。

很多。太多了。没有舰队的情况下——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的脑海里留着这个念头。

她望向外面的密斯特拉湖。这阵子的降雨让水位高涨,湖心小岛上的小屋只差几尺就

要进水了。

“这场雨。”她突然说,“他们骑着科多兽、带着车队,还有沉重无比的装备。道路

还都泥泞不堪,车队会陷在里面,并且高涨而湍急的河流可没那么容易通过。”

她的眼中冒出怒火。

“尤其是如果我们把桥都烧掉。”

第三部分:

猛攻

首批将士已然陨落,

这场战斗的先锋,

比我们更早

开赴灵与影的国度。

而我们还有鲜血要挥洒。

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是必要的代价

换取时间来拯救我们光辉的城市

那座孕育在梦与星光之树中的城市。

安度因·乌瑞恩、泰兰德·语风、维伦和吉恩·格雷迈恩一同站在雄狮之眠纪念碑前。

安度因注视着父亲的石刻雕像,如往常般感到胸腔窒闷。即使是在几个月后的现在,他还是

很难相信他已经不在了。有时候,安度因会在暮色时分来到这里,在日与夜交替的那一刻,

他会说服自己父亲还在,只是刚好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个宁静的地方,”泰兰德说,“我很荣幸能够前来。”

瓦里安过世后不久,她曾和其他联盟领袖一起来到这里,瞻仰放置在此的一副象征性

的空棺。这个墓穴也是空的,因为瓦里安尸骨无存,无法下葬。但即使如此,比起其他地

方,这里还是最能让安度因感到与父亲更近。

“暴风城的人民非常善解人意。”安度因说,“我来这里的时候,没有人会打扰我。

在这后面,可以看到壮观的暴风城港口。”

他们走下阶梯时,一名暴风城守卫向他们匆匆跑来。安度因也小跑下楼迎了上去。其

他人紧随他身后。

“怎么了?”他问。

守卫调整呼吸,但他开口的对象却不是国王。“泰兰德女士,发生了袭击——撤离——

已经开始了。难民——正在通过传送门涌入。”

33

泰兰德整个人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彷佛是座雕像,甚至比月神殿里的海迪妮

还要美丽。只有她颈部快速跳动的脉搏打破了这个幻境。她说:“带我去找他们。”

四位领袖抵达巫师圣殿时,已经有数十名难民聚集在这里。大法师马林维持着传送门,

好让难民继续通过。这些全是平民——有铁匠、裁缝和糕点师。只有一名哨兵陪同他们前

来,泰兰德一到,她立刻大步向前,单膝跪下,然后递给她一个卷轴。

安度因认得上面的蜡封。是来自玛法里奥·怒风的书信。泰兰德读着卷轴,双目圆睁,

唇角抿成冷峻的线条。尽管他们在地图室里讨论的议题不怎么愉快,但安度因非常欢迎她的

来访。而现在,他彷佛看到了吉恩从人类向狼人的转变——尽管没有这么明显——但眼前这

名卡多雷领袖正在从女祭司转化成战士。

她抬起头,冷静而沉着地开口道:“部落正在攻打灰谷。”

“灰谷?”安度因错愕地复述了一遍。

“可是希利苏斯——”吉恩开口。

众人突然领悟到了可怕的事实,并因此沉默下来。这个消息彷佛一记重拳击中安度因

的腹部。萨鲁法尔集结部落大军的意图自始至终都不是希利苏斯。如果这支军队的规模真

如安度因的间谍所打探到的那么庞大,灰谷绝对无力抵抗。

而灰谷是阻挡部落进犯达纳苏斯的唯一关卡。

他气愤至极,也震惊无比。即使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他——他们——还是像傻子一

样被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玩弄于掌心。并且这一次,代价是联盟的鲜血。

吉恩重拳砸入自己的手心,打破了沉重的静默。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眼也闪烁着怒

火。“希尔瓦娜斯耍了我们!肖尔那群所谓的间谍——”

“如实报告了他们的所见所闻。”安度因接话。他心情沉重,被罪恶感撕扯着,“那

是间谍的工作,不能怪他们。萨鲁法尔和希尔瓦娜斯都是高明的战略家,也是身经百战的

老手。”他深吸一口气,“失败的是我。我早该知道,部落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破绽。”

“阅历比你丰富的长者也没有料到。”维伦安慰他。虽然语气温和,但维伦自己的眉

头也因担忧而深锁。

“以后有的是时间追责,也少不了需要承担的责任。”泰兰德说。她的语调扼要而自

制,冰冷的怒火与其中蕴含的睿智和吉恩勃发的暴怒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听着。”

她继续读信,同时为大家翻译大意,“我们有多个哨站和巡逻队遭到了联合攻击,其

中包括银风避难所、阿斯特兰纳、星尘塔和莫尔杉农场。”

她的话音没有一丝颤抖。安度因深感敬佩。在他看来,每个地名都像是一记重拳。

“现在,部落可能暂时无法前进。玛法里奥认为灰谷的现任指挥官,”——泰兰德的

眼睛微微张大,然后继续念道——“戴勒琳·夏月,会试着将他们挡在弗伦河。那里是一

道天然屏障,并且因为最近的暴雨而水势高涨。”

安度因想起间谍的回报。虽然很遗憾地在部落要攻打的地点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却

巨细靡遗地报告了他们的武器。“部落有攻城车,这会让他们在渡河时遇上难题。”

泰兰德点头。“玛法里奥已经召回正在前往菲拉斯的舰队。如果能把他们困在弗伦河,

就可以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没有人把那个问题说出口——这样就够了吗?安度因扫视难民脸上惊恐的表情。如果

部落带着那种程度的军备抵达达纳苏斯……

他吞了吞口水,深呼吸,请求圣光帮助他理清思绪,集中精神。“暴风城会立刻出动

援军。”他说。

泰兰德点头。但是她明白,大家也都明白,传送门一次只能传送几个人,无法传送大

批的军队。他可以召集艾泽拉斯全境的军队进行增援,但就像先前联盟为同一目的而洋洋

自得地集结起来的大军一样,他们很有可能姗姗来迟。

但也或许,他们可以赶到。或许艾露恩——或者圣光——会与他们同在。“泰兰德女

士,那是你的同胞的土地。我知道卡多雷会让部落每推进一寸都陷入一番苦战。你们拥有

熟悉地形的优势,而他们没有,他们不像你们对环境了如指掌。那些笨重的武器很可能成

为他们失败的关键。”

他对哨兵说道:“大导师玛法里奥做得很对。你去通知他,我们已经收到消息,并且

暴风城会做好迎接难民的准备。过来的所有人都能得到我们的庇护。我向你保证。”

他转向维伦。“我想请您照顾难民。”他说,“您是否能够护送他们前往大教堂,看

看他们需要什么?”

“没问题。”先知答道,“这是我的荣幸。各位朋友,”他对难民们说,“请跟我

来。”他向泰兰德点点头,得到一个勉强的笑容作为回应。

“达纳苏斯还有很多吉尔尼斯人。”当这群难民跟随维伦走下铺着地毯的阶梯时,吉

恩对安度因说道,“我想去把他们带回这里。必须让我的人民知道,他们的领袖并没有遗

忘他们。”

安度因摇摇头。“此时此刻,我需要你的经验和建议……以防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不用担心,”泰兰德向吉恩保证,“我的同胞会确保你的人民抵达安全地点。”

“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抛弃他们。他们需要看到熟悉的脸孔!”

安度因表示理解。虽然暗夜精灵与吉尔尼斯人相互欣赏,但如果没有熟悉和信赖的人

在场领导,吉恩的人民一定会感到惊慌失措。“苔丝公主呢?”他问道。

“要是知道在哪能找到她,我早派她去了。”吉恩没好气地嘟哝。他顿了一下,陷入

沉思。一旁的传送门不断发出嗡鸣,更多暗夜精灵从中出现。“让米亚去吧。”他说,“

没有人比她更擅长安抚人心了。再说,她有一半的日子都在那里度过。”

米亚·格雷迈恩王后的确经常拜访达纳苏斯的风嚎橡树营地。安度因非常喜欢她,并

且必须承认,她虽然身量娇小,但睿智仁慈、意志坚定,是完美的最佳人选。

“安度因国王?”说话的是哨兵埃莉亚德娜,安度因记得她的名字,“这还只是开始。

大导师玛法里奥已经下达全面撤离的命令,不仅达纳苏斯,连黑海岸周边地区也包括在内。”

那就说明他已经放弃了希望。没有人开口道破,但他看得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

这么想。

他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好几件事。大教堂满员之后,该将暗夜精灵安置在哪里?他

们虽然人口不多,但达纳苏斯毕竟是座大城市。这件事会对他的人民、对他们的文化造成

怎样的冲击?他该如何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为所有战斗人员备妥武器、兵力和其他物资?

“我会派一队暴风城卫兵去风嚎橡树以及达纳苏斯的其他城区协助撤离行动。大法师

马林,请向达拉然传递消息,将目前的情况告知他们,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来暴风城帮忙,

为难民开启更多传送门。”

马林点点头。

“灰谷那边,我会立刻将现有的部队派过去。维伦负责全权指挥安置事宜,尽可能寻

找场地收容难民。我还会派人前往虚空之光神殿,请教团的牧师过来协助。我相信法奥大

主教肯定乐意伸出援手。”

泰兰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她对哨兵埃莉亚德娜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我要和

玛法里奥一起守护我们的城市。”

哨兵单膝跪下。她说着达纳苏斯语,而不是通用语,因此安度因只听得懂一小部分。

但无论她说了什么,很明显都发自内心,并且泰兰德显然深受感动。她屈膝拥抱埃莉亚德

娜许久,然后起身走向那群难民。他们腼腆又渴望地向她伸出手,安度因在他们的脸上看

到了忧虑。

泰兰德一手揽上一名抱着婴儿的母亲。自从得知噩耗之后,她的话音第一次出现颤

抖:“我渴望回到家园,与我的丈夫并肩作战。但我的人民必须知道,当他们穿过那道传

送门的时候,会有人在这里守候。所以……我会留在这里,”

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暂时留下。”

丈夫的请求还没说完一半,米亚·格雷迈恩王后就已经决定动身前往达纳苏斯——正

如他所预期的那样。他们在一起很久了,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几乎不需要言语就能心有

灵犀。尽管如此,吉恩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快去快回,不要久留。米亚答应他,几个小时后

就会回来。

她深情地吻别丈夫,然后给了泰兰德一个长久而同情的拥抱——米亚比任何人都了解,

留在暴风城对于这位高阶女祭司来说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随后,她踏进了传送门。此时

距离埃莉亚德娜哨兵抵达暴风城仅仅过去半小时。带着暴风城守卫很快会携食物与急救用品

前来的承诺,米亚和埃莉亚德娜一同出现在全艾泽拉斯她最喜欢的地方:月神殿。

在平日里,这座神殿宁静而通畅,而现在却挤满了人。虽然还保持着基本的秩序,但

不安的低语掩盖了舒缓的泉水声。

“米亚王后!”为她和埃莉亚德娜开启传送门的法师发出惊呼,“没想到您会来!”

“别这么惊讶。”米亚一边说着,一边退到门边,让耐心等候着的暗夜精灵们能够前

往暴风城。她对大家鼓励地点点头,如往常般表现出乐观、可靠的自信态度。

“我可一点也不惊讶,”阿斯塔利·逐星带着温暖的笑意向她们走来,“我就知道你

会来。”

两位女士拥抱在一起。王后并不喜欢“偏心”,但这位声音温柔、绿发如织的女祭司

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她们一见如故。

米亚悄悄问她:“大家都还好吗?”

“我们是卡多雷。”阿斯塔利简单地回答道。

米亚噎了一下。吉恩很少对她隐瞒,而他所说的情况让她非常担心。他请她确保所有

在达纳苏斯的吉尔尼斯人都安全抵达暴风城,也让她在完成任务后尽快回去。此时,她作

出了一个决定。这并不是米亚·格雷迈恩第一次顺心而为她认为正确的事,而不顾任何人

——包括她的丈夫——对她的期望。

“我会在这里待一阵子。”她说,“等我的人民安全之后,我会继续留下来协助你们。”

“米亚王后,我不认为吉恩国王——”

米亚挥手打断阿斯塔利:“吉恩那边我来说服他。”

虽然身处紧张的气氛中,阿斯塔利还是忍不住漾起淡淡的微笑。“您是最了解他的人,

陛下。”

“没错。至于现在,”她转向法师,“你叫玛伊里尔,对吗?”

“是的,陛下。”

“能否请你去风嚎橡树,协助那里的撤离行动?”

“没问题。”他说,“协助吉尔尼斯是我的荣幸。”

援手不断涌入银风避难所。戴勒琳并没有抱着人手充沛,足以在此击败部落的幻想

——毕竟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即便如此,弗伦河依旧是拖住部

落,并将那些兽人、巨魔以及其他成员送去见先祖的最佳地点。

一名精疲力竭的德鲁伊从达纳苏斯远道而来,带着玛法里奥的信飞抵。他告诉戴勒

琳,大导师已经收到埃莉亚德娜的消息。泰兰德和安度因国王在一起,国王承诺会协助暗

夜精灵撤离,并且出动援军。玛法里奥也已经派出几队德鲁伊前来协助戴勒琳。

“他们很快就会抵达。”尽管德鲁伊已累到极点,但还是鼓励着戴勒琳,“树木和流

水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与大自然的合作越密切,获得的滋养就越浓厚,敌人也就越没有

胜算。”

“谢谢。”戴勒琳说,“你的技能将在这里派上大用场。灰谷感谢你——我也是。”

她下令为这名疲累的德鲁伊奉上食物和饮水。然后,她展开了信件。虽然戴勒琳很高

兴撤离行动已经开始,但她还是心存忧虑。就像当初探险者协会的矮人那样,大多数旅行

者都会孤身依次通过传送门,每次最多两到三个。对个人而言,这是前往其他地方的绝佳

途径,但并不适合用来疏散整座城市。

也不适合用来传送军队。

我们必须尽量拖住部落,她这样告诉手下的部队。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每踏出一步,都

必须经过一番苦战。

她迫切期望玛法里奥能够提供建议,告诉她如何将这句话语化为现实。

我已经派人通知羽月将军,大德鲁伊在信中写道。载着羽月将军麾下士兵的舰队会立

刻返航。我也派遣了法师去协助你,不久我就会亲自抵达灰谷。

鼓起勇气,夏月指挥官。你并非孤军作战。

艾露恩会与我们同在。

一道传送门旋开,平时不太表露情绪的暗夜精灵们发出了欢呼。向来只在达纳苏斯受

到谨慎对待的法师们,踏出传送门之际不禁露出惊讶的笑容。当他们各自又开启一道新传

送门时,欢呼声更加热烈起来。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随着传送门中陆续出现十几头巨熊、

猛禽和夜刃豹,欢呼终于变成满堂喝采。

谢谢您,大导师。

“我们需要你们的火焰。”戴勒琳对其中两名法师说道。根据他们的自我介绍,分别

名为萨凡尼斯和瑞勒拉。“有一些东西需要烧毁。”

架在弗伦河上的桥梁都是用木料做骨架镶嵌石材精工打造的拱桥,这些理所当然是首

批焚烧的目标。戴勒琳派部队过桥,一次十到二十名。

他们的任务也和火有关。

菲林说部落带着攻城车。如果侵略军成功将这些战车从莫尔杉农场运送至弗伦河,战

况将非常惨烈。要是让这些武器渡过弗伦河——

光是想象部落冲进达纳苏斯,玷污那美丽的白石走道,亵渎城里的神殿,掠夺珍贵的

圣物,甚至践踏遍布城市的精致绿意、充满生机的居住区…………戴勒琳不准自己再想下

去。他们在这里破坏的武器越多,之后抵达黑海岸,摧毁她的家园的武器就越少。

所有能够行动的暗夜精灵都被派去执行任务了。几百年来,就连一众被视为平民的裁

缝、食物商人和旅店老板,都学会了足以自保的战斗技能。而那些无法保护自己的人,譬

如怀抱婴儿的母亲和伤者,都在法师抵达之后通过传送门被送往暴风城。

戴勒琳看着这一切,感到一阵悲凉。那些原本集结在这里接受保护的人,也都加入了

哨兵姐妹们的行列,安静地背着弓和匕首,奔向桥的另一端。

虽然没有听到声响,但她感觉到菲林走到了她身边。他温暖而强壮的手放在她的肩

头,在这一刹那,戴勒琳真想放弃一切,重返林地的宁静被打破前的那一刻,重温今晨与

他共枕而眠的时光。或者与他一起在平安宁静的达纳苏斯并肩漫步的那段更美好的日子。

法师们正袖手肃立,等待指令。

戴勒琳深吸一口气。“全部烧掉。”

萨凡尼斯双手半拢,上下交迭,来回游移。戴勒琳突然荒谬地想起,有次她在山顶上

搓了一颗雪球,丢向毫无防备的菲林。这段回忆让她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

法师掌中出现火星,然后逐渐形成一小团橘色的火焰。火球脱离萨凡尼斯的手掌,朝

桥梁高速飞去。美丽的桥梁爆发出一团烈焰,在黑夜里烧得劈啪作响。

戴勒琳听到一阵模糊的叫喊,然后看到远处的树林里升起一道细细的烟雾。已经成功摧

毁一台攻城车——那座历史不算悠久却屡遭磨难的城市又能少经受一台战争机器的攻击了。

然后……鼓点声响起。

她的身躯开始在菲林手掌下紧绷。

“告诉我,需要我做些什么。”他说。

活着就好,她心想,但说出口的却是:“你之前和那些德鲁伊共事过吗?那些从传送

门过来的德鲁伊?”

“是的,接触过其中几个。”他说,“我们的默契不错。”

“那就去带领那支队伍,让部落以为我们的数量比他们预计的要多。”

菲林看向漂满烧焦木块的河流。他的目光沿着桥梁焦黑的残骸看向下游;然后他又瞟

向上游,眯起眼睛。

“我们应该可以办到。”菲林说。他一把拉过戴勒琳,轻柔地吻住她,然后将双唇贴

上她的额头。他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害怕。我知道你是在担心

人民的安危,而不是自己。但不要失去希望,我们不会就此灭亡,我们也不会让任何一条

生命白白牺牲。”

他轻抚了她的脸颊,然后便离去了。

戴勒琳回首看向河的另一端,紧抿着双唇。“走吧,”她对哨兵维娜拉说,“我们去

把他们搅个天翻地覆。”

我们会竭力摧毁他们的武器,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人多势众远超他们想象。我们会用

箭矢干扰他们,用林地的树木绊倒、勒杀他们。我们展露出的气势将令他们惊愕而颓丧。

我们会守住这道防线。

菲林已经有好多年没来灰谷,但他对这里记忆犹新。弗伦河战术目前奏效了,但最多也

只能拖延些时间。他之前目睹的大军最后终将成功渡河,即使是踩着他们自己人的尸体。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怀好意地暗忖,我倒是完全不介意。

他不知道敌人对灰谷的地形了解多少,但低估萨鲁法尔和黑暗女王都是不可取的。部

落曾经侵略和占领过灰谷的部分地区。萨鲁法尔肯定和菲林一样清楚,弗伦河最狭窄的河

段在北边,就在萨维亚废墟的正下方。部落一定会朝那片地区前进。

菲林的计划很简单。按照指挥官的命令,他把所有德鲁伊召集过来,并迅速解释战

况。“他们人数众多,并且很清楚这个优势。我们的任务是让他们对此产生怀疑。他们很

快就会把攻城车开过来,想办法渡河。夏月指挥官他们会在河对岸向部落发动攻击。其他

人则负责巡逻,阻止部落渡河。如果部落试图渡河,他们就会吹响号角。”

“我们要做好准备,在萨维亚废墟附近的水池和其他区域拦截他们,不管何时何地,

只要听到呼唤我们就赶去。”

他们注视着彼此,感到疑惑。“我们该怎么做?”其中一个德鲁伊问。

菲林微微一笑,指向上方作为回答。

第一波攻城车破坏行动结束后,戴勒琳将她的作战小队召回弗伦河西岸。他们已经竭

尽所能,但现在,部落大军即将压境。而戴勒琳很欢迎他们。

暗夜精灵身上都带着号角。只要部落在对岸集结并开始渡河,卡多雷就会发射箭矢,

让河面浮满部落的尸体。万一有敌人成功上岸,暗夜精灵就会一拥而上,围剿这些运气

用尽的家伙,并从他们的尸体上拔回箭矢,接着用来对付下一批同样不幸顶上前的部落

成员。

菲林的计划——每当听到战斗召唤,德鲁伊小队就穿越树林前往支援——效果奇佳。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号角声几乎随时都在四处响起。

虽然她并非主动争取到这个指挥官的职位,但她也不会逃避责任。现在,她身先士

卒,和同伴们一起英勇地战斗着,用箭矢击杀远处的威胁,用月刃解决近身的敌人。

由三名巨魔、两名牛头人和一名血精灵所组成的六人小队成功渡河上岸。一个牛头

人战士和两个巨魔战士组成一道盾墙,挡开了最为致命的箭雨。戴勒琳放缓呼吸,仔细瞄

准,然后等待。

出现了——三寸大小的破绽。她的箭矢飞射而出。

她的眼角突然闪过一团紫影。原本站在她身旁的维娜拉已经倒在地上。一支插着条纹

尾羽、杆上饰有金属珠环的箭穿透她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戴勒琳凭借本能和数百年来的训练闪身跃向一边。第二支箭矢落空,

呼啸着嵌入她先前所立之处旁边的树干。

她一跃而起,同时翻身射箭。落地时,她看到对岸树林的阴影中闪烁着两点红光——

那是一张被红色风帽遮去一半的脸。

那张脸是灰蓝色的,但并不是受到艾露恩祝福的暗夜精灵们的健康肤色。脸上泛着

隐隐的惨绿,向所有人警示其下所包藏的腐化。她的面纹是黑色的,双眼闪耀着猩红的

光芒。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黑暗女王,部落的大酋长。千万生灵的屠戮者。她蔑视自然,痛恨生命,行为残忍

——这个邪恶的女妖与暗夜精灵所崇尚的一切截然相反。她也来了。

如果杀掉大酋长,部落大军就会陷入混乱。群龙无首,不足为虑。

心念电转间,戴勒琳搭弓放箭。

希尔瓦娜斯已不在原地。

不!戴勒琳忍不住发出痛苦的轻呼。我原本可以结束这一切的,就在这里——

新一波箭矢尖啸着破空飞来。戴勒琳强自抵抗着令她浑身无力的绝望,这样的情绪只

会壮大敌人的气焰。她不会放弃希望。

艾露恩,请保护您的子民,保护他们不受这群怪物的伤害。请赐予我们奋战的力量,

保佑大家平安。

然后,好似回应她的祈祷,数头夜刃豹在她身后发出低吼。阿斯特兰纳的女猎手们也

加入了战斗。疲惫的士兵们发出欢呼。

一位女猎手骑行着来到戴勒琳身边。指挥官一边放箭如雨,一边注意听她带来的消

息:“大导师就快来了!”

玛法里奥·怒风快到了,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是时候暂且撤退,为下个阶段做好

准备了。“帮我找个德鲁伊来。”她对女猎手下令道,“必须让大导师知道,大酋长在

这里。”

南方响起号角,宣告着新一批不知自己正在送死的部落的到来。夜刃豹天生的口鼻构

造不适合微笑,即使如此,欣喜还是牵起了菲林巨大獠牙边的肌肉。

这个计划成效显著。每当他们以夜刃豹或巨禽的姿态从天而降,部落士兵都只会蠢笨

地抬头,倒抽着气迎接死亡。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连抬头都来不及。十六名德鲁伊在灰

谷浓密的枝叶中穿梭,动作迅速、安静且谨慎。这么多人在枝叶中移动,照理说很容易就

会压断树枝。但菲林的“兽群”都拥有数百年的变身经验,潜意识计算风险的速度快到连

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到。

他们在树枝间的跳跃如死亡般寂静无声。他们的动作带着完美的韵律,与呼吸和心跳

融为一体。突然,菲林听到一阵响动,于是将耳朵转向声源。他转动巨大的头颅嗅闻,但

没有发现任何气味,也看不到任何动静。他刚落上另一段树枝,就听到身后的两只巨禽发

出痛苦的尖啸。其中一只摔落下方柔软的草丛,另一只则随着巨大的惯性撞上一棵树。

又一波飞刀破空而来,菲林听到声响,往一旁跳开,然后扭转巨猫的身躯,与剩余的

同伴们一起掉头对付那个杀手。一名伙伴运气不佳,哀嚎着从枝头翻滚而下。

残酷的风向改变了,他现在能够闻到血精灵的气味,恶臭充斥在菲林的鼻间。但他一

时无法辨认出盗贼的位置。然后——在那里!愚蠢的辛多雷暴露出自己,跃入苍白的月光

之下。他落在一根树枝上,随着摇摆跳向另一根。菲林和其他德鲁伊追了上去。

盗贼逃跑的方向正在远离战线,他们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脚踏

他们的土地,而不是血精灵那富丽堂皇的金红色主城。这里的树根和枝叶听命于一位变回

卡多雷的德鲁伊,允许她借助愤怒的森林展开复仇。

树木苏醒过来,树叶颤抖着,准备抓住这名入侵者。

又有两支飞刀破空而来。菲林和其他德鲁伊扭身躲过,对变身形态的熟练掌控让他们

在树枝间轻巧飞跃,或在空中自由翱翔。蓝灰色皮肤、身型修长的珊达怒火中烧,朝着血

精灵猛扑而去。她张开利爪、露出长长的獠牙——

然后菲林惊恐地看到珊达的喉咙突然被划开,血如泉涌,滚落着跌向地面。

在菲林的上方,几位兄弟姐妹同样专注地追杀那个嘲讽他们的猎物,也落在刚才那簇

伸出的枝桠上。但是盗贼已经消失了。那根枝桠应声而断,夜刃豹们尖叫着撞向地面,传

来闷响。

来不及了。菲林在他们跌落的瞬间就已经知道。盗贼会在他们重新摆出防御姿态之前

杀死他们。还在枝头上的德鲁伊们或飞或跃地赶去帮忙。菲林也振作精神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枪击的巨响。

盗贼还有同伴。很好。哀痛又悲愤的菲林正准备大开杀——

“走。”他听到一声低喝。

换作其他人,可能会以为那只是风穿过树叶的叹息,但菲林认得大导师的声音。

玛法里奥·怒风。

菲林看不到他的导师,但玛法里奥能看到他——不仅是身影,还有他那愤怒而破碎的

心。一如往常,大德鲁伊说出的正是菲林不想听但不又得不听的话。

菲林抗拒地紧抓树枝不放。他的视线因盛怒血红一片,结实的巨猫肌肉紧绷着,不愿

服从。但大导师是对的。盗贼和猎人不是大德鲁伊的对手,而菲林则可以保住性命,继续

战斗。

他感受到一股治疗的能量,消除肢体的酸痛,重新活跃他的感官,尽管无法抚慰他的

灵魂。在菲林的下方,盗贼和带着宠物的猎人正在屠杀他的兄弟姐妹。他听到了他们的哭

喊,闻到了他们的鲜血。

然而,他必须离开。

他痛苦地低嚎,振作起精神,转身向弗伦河奔去。

他像呼吸般自然地在枝桠间跳跃,把怒气发泄在每一个动作上。菲林沿着弗伦河往

南,即将抵达戴勒琳此前战斗的区域。这时,他听到咯吱咯吱的可怕声响。

他参与过诺森德的战斗,他听到过冰与雪的声音。他曾亲眼目睹冰川碎裂成巨大的海

水冰块,蓝绿夹杂的碎冰削落而下,滚入极寒的深海中。

他也认得这个声音。这是用魔法凝结冰块时的声响。

他们在冻结弗伦河。

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菲林绝望地想着。他在浓密的树枝间狂奔,肌肉伸缩的速度

越来越快。他的眼睛因为突然爆发的橘光而眯起。一名部落法师在为他的战友照明。菲林

将利爪埋入树枝稳住自己,才没有像他的兄弟姐妹那样掉下去。

他们开始用某种丑恶粗鄙的语言大喊。停顿片刻后,菲林摇摇头,睁开眼睛,继续在

高高的枝头间奔驰。

在菲林和他的兽群沿着河流来回奔波,拦截试图渡河的部落士兵时,其他暗夜精灵也

加入了他们。德鲁伊们得知,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上层精灵法师。这些法师在战役初期阶段

提供了很大的帮助,烧毁了许多座桥梁和攻城车。但希尔瓦娜斯的弓箭手——或许还有黑

暗女王本人——专门以这些法师为目标,已经迅速将他们全部解决。因此,现在已经没有

法师可以将冰河融化为高涨的急流。

照明魔法消失了。黑夜再度笼罩四野,这是属于卡多雷的时刻。部落的大多数种族都

喜好阳光。对于那些习惯了炫目的沙漠,而不是森林阴影的眼睛来说,夜色是一大挑战。

而菲林的夜视能力却还因为目前的猎豹形态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他透过叶隙俯瞰着月光下闪耀着光芒的冰面。第一波袭来的部落已经成功上岸。其

中一些因为急着想要对付他们所憎恶的敌人而滑倒,但他们大多只被伤到了自尊心。为数

不少的部落已从这个关口渡河。毫无疑问,弗伦河沿岸的其他地方肯定还有更多部落成功

渡河。

萨鲁法尔也在其中。

菲林颈背上的毛竖了起来。他屏蔽掉战斗的嘈杂,不去听刀剑相交与战锤击碎骨头的

声响、胜者的欢呼和将死之人的哀嚎——在灰谷生机盎然的绿色气息衬托之下,鲜血的气

味显得格外诡异。菲林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奔跑中的兽人身上。

如果我现在能杀了他——

只要再穿过几根树枝、再猛然一跃——那个战技高超、挥斧如雨的白发兽人只在一扑

之遥。微弱的光线里,萨鲁法尔全神贯注地投身战斗,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德鲁伊。

他到死也不会知道是谁下的手。

菲林张开大口,伸出利爪扑了上去,心脏在胸腔中剧烈鼓动。

一道橘光亮起——法师又施放了法术。

萨鲁法尔的视线和菲林交会。

德鲁伊离得还太远。当兽人的斧头落下时,他感到一阵风压。这一记挥砍的力道无

比强劲,斧口又极其锋利。在头颅被削下来后的几息之间,菲林只对眼前滚动的景象感到

困惑。

但在一切归于虚无之前,他终于明白,他失败了。

舰队在前往菲拉斯的途中遭遇了危险的天气,暴风雨将许多船舰刮离航道,现在他

们的行程已经落下了不少。尽管柯德蕾莎一直要求船员加速前进,但她其实并不急着再

度体验希利苏斯的烈日与热沙。

她和珊蒂斯·羽月彼此听说过对方,毕竟两人都效忠于泰兰德。但柯德蕾莎从未直接

隶属于这位哨兵将军的麾下。和戴勒琳讨论调任事宜的时候,她故意表现得轻松自在,并

为她年轻的朋友将有机会与风木指挥官共事而开心。但安娜瑞丝·风木只是小有名气,珊

蒂斯·羽月却是个传奇。一想到即将面见对方,柯德蕾莎其实暗中紧张不已。

但她的担忧其实毫无必要。珊蒂斯与泰兰德的深厚友谊源自两人之间的共性,并且这

位传奇的弓箭手将军本人也和蔼可亲。珊蒂斯的领导模式轻松自然,她赞扬效率和奉献,

并激励士兵自我提升。她有规矩,但合情合理,有戒律,但从不以处罚为目的,就连训斥

也不过是充满智慧的几句提点。

暴风雨在外肆虐的时候,柯德蕾莎往往会受邀到将军的房间内同桌用餐。她们开怀畅

饮、分享故事,美好的时光流水般飞逝。

某天,当她们正在讨论哪种翎羽更适合箭矢的时候,珊蒂斯在夜空中发现一团黑影。

柯德蕾莎跟随将军的视线抬起头,心中一寒。

那是一只比海鸥大得多的猛禽,正在夜幕中飞行。

一只风暴乌鸦。

这只能代表一件事。随着已不是乌鸦形态的风暴乌鸦降落在甲板上变回精灵的模样,

柯德蕾莎和珊蒂斯从椅子上起身,冲了过去。德鲁伊因为力气用尽而颤抖不已。她看起来

非常年轻。其他的德鲁伊呢?为什么玛法里奥竟然需要出动这名才刚开始训练的新兵?

“没关系的,小姐妹,”珊蒂斯对挣扎着想要站起的德鲁伊说,“别再耗费力气了,

说话就行。发生了什么事?”

柯德蕾莎为这位姑娘倒了杯水,珊蒂斯屈膝将水递给她。

“部落,”德鲁伊喝完水后说,“大军——改道了。他们正在向达纳苏斯进军,不是

希利苏斯。玛法里奥派我来。你们必须返航。”

恐惧让柯德蕾莎如坠冰窖。“不。”她粗喘着。不要是达纳苏斯。不要是他们付出了

这么多牺牲所建造的光辉城市。还有小戴……

她就在大军进攻的路上,首当其冲。

经历过数千场战役的珊蒂斯比柯德蕾莎更快振作起来。“这是个高明的计划,”她喃

喃道,“每一步都精心算计。”她的眼神迷离、充满沉思,“不过他们没料到,我们的航

行速度会这么慢。我是第一个接到通知的吗?”

“是的,将军。”德鲁伊说,“我奉命将这个消息先告诉您。”

“虽然我不想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你还有力气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其他船舰吗?

他们就在我们的后面。”泰兰德分批派遣舰队,希望可以瞒过部落的耳目——结果只是徒劳。

“没问题。”年轻的德鲁伊说。

柯德蕾莎觉得太过勉强,但也别无选择。

“去吧。”珊蒂斯下令,“通知他们,让船上的德鲁伊掌控自然,掀起顺风。我们必

须立刻返回黑海岸。明白了吗?”

面色憔悴而苍白的小德鲁伊顺从地点点头。

珊蒂斯露出微笑,捏捏她的肩头。“为我们再努力一下。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你叫

什么名字?”

“塔夏拉。”

“塔夏拉,”珊蒂斯正色道,“你也许拯救了你的同胞。”

奕奕神采穿透疲累和恐惧,浮上年轻德鲁伊的面庞。

当戴勒琳终于意识到那奇怪的嘎吱声是河流冻结的声响时,已经太迟了。果不其然,

另一种声音很快传来——终于能够过河的部落士兵们发出了胜利、嗜血的吼叫。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弗伦河把部落完全挡住,只想拖延他们,好让无辜的平民有机会

逃走。并争取时间,让更多能够作战的卡多雷赶到。尽管如此,对于她来说这依旧是个打

击。这么多人牺牲性命只为阻拦部落,却还是让他们接近了目标。

这时,仿佛美好的音乐响起,一名使者带来了她一直期待的消息。“玛法里奥到了。”

德鲁伊们告诉年轻的信使,他们已经看到玛洛恩般的白色鹿角,在月光的映照下荧光烁烁,

“他命令一部分人留下来协助他,但让大多数人都撤退回来找你。”

感谢您,艾露恩。

“希尔瓦娜斯也在大军当中。”戴勒琳告诉这名使者。

他双目圆睁,一句话也没说。

我不该告诉他的。如果他遇到黑暗女王………除了送死还能怎么办?她问他:“你叫

什么名字?”

“塔瓦。”

“塔瓦,你擅长什么?”

他的不安顿时消失。他朝她微微一笑,同时遁入暗影……消失无踪。

她没有时间感到讶异,但她情不自禁。作为一名如此年轻的精灵,他非常厉害。她想

到杀死安娜瑞丝的那名被遗忘者,想到他那张睥睨的脸——想到那些在最初的奇袭中被毒

刃杀死的同胞。

怒火在她胸口燃烧。凭借着这股怒气,一个计策开始在她心头成形。“我需要你的能

力。召集你先前找到的德鲁伊,组织一支队伍。然后跟我来,塔瓦。如果玛法里奥希望我

们争取时间,我们自当如他所愿。”

戴勒琳的部队在森林里急驰,战斗的声音响彻一路。虽然弗伦河失守,但是他们的脚

步依然坚定,向着下一个目标——以及胜利的希望奔去。

安度因睡不着。自从灰谷之战爆发以来,他一直睡得断断续续,辗转反侧。

他随便套了件衣服,点亮蜡烛,轻声往地图室走去。入内后,他点亮几座大烛台,把

自己带来的蜡烛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后仔细查看铺陈在面前的世界地图。

灰谷。

他回想着所有艰难传递到他和泰兰德手中的信件,一封比一封紧急。

弗伦河失守。

希尔瓦娜斯来了。

达纳苏斯陷入恐慌。

“看来你也睡不着。”

在烛光的映衬下,吉恩往常那张冷肃的面孔看起来似乎有些柔和。

年轻国王把视线转回到地图上。“王后有消息吗?”米亚抵达风嚎橡树营地后不久,

那里的吉尔尼斯人就全部通过了传送门。王后决定多留一段时间,协助达纳苏斯进行疏

散,安度因对此感到非常不安。

“她送了信来。”吉恩说,“那个顽固的女人。不把最后一只兔子也传送过来,她是

不肯先回来的。”

“你们两个都这么顽固,到底是谁跟谁学的?”安度因说着,试图挤出一点微笑。

吉恩哼了一声。“我们在一起太久了,谁记得。”他假装一点都不担心,但只要牵扯

到家人,吉恩·格雷迈恩总比他自己料想的更容易被看穿,“孩子,你怎么样?”

安度因沉默片刻。他指着地图。“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雕像来代表这支数量庞大的军

队。”他说着,声音开始颤抖,“吉恩……达纳苏斯已经没救了。”

“我知道。”老人慈祥地说着,走到安度因身边,“必须承认,部落的策略很高明。”

安度因苦笑。“之前是塞拉摩,现在是达纳苏斯。除了秘蓝岛之外,他们即将夺下整

个卡利姆多。我可以断言,很快我们就会需要疏散德莱尼了。”即使有一些英勇的族人奔

向盟友,但目前的德莱尼几乎无法向陷入战争的暗夜精灵提供帮助。一旦达纳苏斯沦陷,

饥渴的部落就会把目标转向秘蓝岛。

“有可能。”

年轻的国王揉着他疲惫的双眼。“这个策略比你想象的还要高明。”

“嗯?”吉恩皱眉,“怎么说?”

“部落绝对无法击败真正团结在一起的联盟。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便无人能敌,就算

没有舰队也不要紧。”他指的是对抗燃烧军团的初期阶段中,双方阵营的战舰都曾在破碎

海滩遭受重创,“但如果他们将我们分裂瓦解,就能逐个击破。”

“永远不会有这样一天。”

安度因面向这名早已变成他的导师兼好友的粗犷战士。“不会吗?”他轻声问,“如

果卡多雷失去他们的世界之树,该怎么办?”

“我们会反击。向幽暗城进军。”

“他们会用达纳苏斯钳制我们。即使拼劲全力,我们也无法在达纳苏斯沦陷之前,让

所有人通过传送门。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攻打幽暗城或银月城,部落就会摧毁世界之

树,或杀死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捕获的俘虏。你认为暗夜精灵们受得了吗?”

吉恩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没有回答。

安度因还在继续,他的话音比耳语大不了多少,“还有吉尔尼斯呢?如果我选择先救

卡多雷,你会怎么想?”

而他肯定会这么选择,尤其当部落以数千名俘虏为要挟的时候。吉恩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联盟分崩离析,我只能束手待毙。”安度因说,“这才是部落策略的真正意

图,吉恩。不是为了夺下达纳苏斯,而是要用达纳苏斯对付我们,将我们诸国联盟的核心

价值毁于一旦。希尔瓦娜斯想让我们彼此反目。那才是她的宏伟计划。”他摇摇头,看着

桌上的小雕像,“我太愚蠢了,没能及时看穿这一点。”

吉恩沉默了好一阵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高深的策略的?”

安度因干笑起来,“我在应该练习斗技的时候偷偷看书。”

“哎,你的确愚蠢。”安度因转头看着他,对他的话感到意外。“你竟然蠢到认为我

会因为你选择救助卡多雷而不再支持你。我想夺回我的王国吗?我想让我的人民重返家园

吗?当然想!但我会为此而眼睁睁看着无辜的暗夜精灵遭受苦难吗?难道我会忘记过去几

年来,暗夜精灵对吉尔尼斯人慷慨无私的帮助吗?我会忘记他们安抚狼人的诅咒,让我们

得以保住清醒与理智,不至于迷失在疯狂中吗?我会忘记他们为我们提供食物和庇护,在

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敞开家园收容我们吗?”

吉恩发出不满的声音,既像低喝又像咆哮。“当然不会。我永远不可能背叛他们的这

份仁慈,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希尔瓦娜斯不了解生者的品德,更不了解联盟。她将受

到深刻的教训,你记着我的这句断言吧。”

安度因震惊地瞪视着他,久久不能反应。然后,仿佛暌违上万年一般,他打从心底发

出微笑。即使身处这样悲惨黑暗的时刻,即使被恐惧、担忧和慌乱所包围,依然有一份真

诚、顽强和善良值得他去坚守。而吉恩·格雷迈恩,这位脾气火爆、倔强固执,曾经只为

一己之利枉顾联盟,龟缩于高墙之后的国王,给了安度因坚守的理由。

“我会记住的,吉恩·格雷迈恩,你的话让我满怀敬畏,在这段可怕黑暗的路途中,

它将成为我的一盏明灯。”

两人转头看到泰兰德站在走廊,身上还穿着女祭司的长袍。虽然她的表情依然浸满苦

楚,却浮现出安度因多日未曾见过的温柔与光彩。她走向他们,手里握着卷轴。

“我是来传达坏消息的。未料却因此听到了抚慰灵魂的话语。谢谢你们。”

她举起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安度因感受到一股不可能存在于此处的森林微风吹拂

过他的金发;他闻到了夏日与生机的芬芳,他的疲惫有如风绽花播送种子那般一扫而空。

“即使我的城市沦陷,我们也绝不会分崩离析。”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们准备在

阿斯特兰纳背水一战。”

第四部分:

背水一战

我们城市的至宝

落入懦夫的掌握。

最后一次,我们将背水而战。

最后一幕,我们将盛装上演。

在双月光辉之下,

在利刃锋芒之下,

在呼啸箭雨之下,

我们终将胜利——

或以身为殉。

快回来。部落正在猛攻灰谷,他们的目标是世界之树。快点回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米亚谢别信差。相比起她与吉恩·格雷迈恩之间的夫妻鸿雁传书,他还背负着更重要

的使命。她把信折起来,贴近胸口。他的话很直接。他们之间或许看起来平淡如水,甚至

对彼此出言不逊,但他们已是几十年的夫妻,米亚完全明白这封简信想要表达的意思。她

的丈夫为她感到忧心如焚。

而且事出有因。

但她留在这里的决定也是正确的,能多待一刻是一刻。

把所有吉尔尼斯人传送到暴风城,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但米亚深爱着达纳苏斯的

人民,她打算尽量留到最后一刻。她俨然成为了暴风城的大使。她站在月神殿月亮井的

边缘,好让大家都能看见她。她指挥着越来越沮丧的暗夜精灵队伍,向他们保证,人类

王国一定会给予他们安慰和支持。

阿斯塔利趁着难得的空档来到她的身边。“我很纠结。”女祭司说,“我既希望你离

开这里,回去暴风城,又很高兴你能留下。他们相信你的话,因为你和你的人民值得这份

信任。既然你说我们在暴风城会很安全,我们便深信不疑。”

53

这段温馨的话让米亚突然湿润了眼眶。“我丈夫已经在另一边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

所有人都可以安全撤离。”但愿吧,她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别这么说。”阿斯塔利用只有米亚听得到的音量轻声道,“至少最后这句话,未必。”

听她这么说,米亚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她知道这是事实。“你让我感到羞愧,我的

朋友。”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说得对。”她转头再次看向人群,“我们会为抵达暴风城的人提供庇

护。那些走不了的,我们会派出士兵去解救。”她骄傲地昂起下巴,“而领军的将会是我

的丈夫。”

阿斯塔利露出温暖的微笑。“这句话,”她说,“我相信是真的。”

菲林没有出现在塔瓦所集结的德鲁伊当中。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戴勒琳的心,但是她逼自己挣脱。如果他还活着,那么肯定

正在其他地方为同胞而战。如果他已经死去,那么她也无能为力。太多的人付出了生命。

很快,还会有更多人加入他们的行列,或许也包括戴勒琳。早在成为哨兵的那一刻起,她

就已经接受了这种可能性。保护卡多雷是她毕生的使命,而现在,她也正竭尽所能为同胞

争取时间。

至于那些牺牲的人……他们已投入艾露恩的怀抱。他们的身体将回归大地。他们会以

另一种形式存在下去。

当她说出自己的计策时,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大伙都吓坏了。

“那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家人!”来自阿斯特兰纳的女猎手玛瑞拉怒不可遏地吼

道,“他们已经奉献了一切!”

“他们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戴勒琳回答,“没错,他们的躯体应当备受尊重地返回

大地。但如果我们想要拯救陷入绝望、急需撤离的数千民众,我们就没有时间举办体面的

葬礼。逝者已矣,玛瑞拉。他们为拯救无辜的同胞而献出了生命。为此他们肯定愿意……

最后再奉献一次。”

戴勒琳并不想下达强硬的命令。她的内心和大家一样,为这个计策饱受煎熬。如果躺

在地上的是柯德蕾莎,她还下得了手吗?

如果是菲林呢?

她的心中浮现出答案,正如亲眼目睹他们的尸体那般明确:可以。她下得了手……因

为每个暗夜精灵都渴望尽己所能,去阻止部落亵渎他们那光辉的城市。

“我们会铭记他们。”戴勒琳说道。尽管五内俱焚,但大家还是沉默着离开,去执行

她的命令。

戴勒琳的黑暗灵感源自多年以前,部落占领银风避难所时流传的故事——他们追杀逃

走的人,将尸体曝晒在路上腐烂以作为警示。

暗夜精灵们仔细地挑选着尸体,在阿斯特兰纳附近搜索阵亡的同伴。他们检视那些多

半曾是自己朋友的尸体,查看伤口是否能被武器、斗篷或是其他衣物遮盖。

戴勒琳还下令搜索森林深处,希望找到那些死于破影而出的盗贼手下的尸体……已经

过去几天了?戴勒琳失去了时间感。他们战斗得太久,抓紧空档睡觉,囫囵吞咽着食物,

努力试图赶超部落最厉害的那两位领袖,想方设法拖延这支以八比一的数量优势压境的大

军。而现在,这个比例大概更加悬殊了。

她将思绪收回到眼前这个令人心碎的任务上。不知道为什么,她还留着那把杀死安

娜瑞丝的被遗忘者匕首。她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仔细查看刀刃上是否还留有剧毒。毒

还在,只是覆上了灰谷前任指挥官干涸的血渍。戴勒琳走到一名被游侠箭矢所杀的哨兵身

旁,跪在陨落的暗夜精灵尸体前,抽出匕首……然后将毒刃埋入尸体的伤口。

她身后的几名属下轻声抽气,而她自己则心痛如绞。原谅我。我祈祷你将在今天拯救

更多生命。

拔出毒刃的时候,她略微偏转了角度,好在伤口边缘留下沥青似的黑色剧毒。然后,

她走向下一具尸体。终于,其他哨兵也纷纷效仿。这一刻,她对战友们的感激汹涌如潮,

因为她知道这对她们来说有多么艰难……她们的遵从代表她们全心信赖着她的领导。

塔瓦主动为这项沉痛的任务提供了几瓶毒药。戴勒琳谢过这名年轻的盗贼,也痛恨自

己即将对他提出的要求。

“你很厉害,而且很有天赋。”她说道。

他的脸微微一红,然后弯腰行礼。“很荣幸能够得到您的赏识。”

“不要觉得荣幸,你应该感到担心。”戴勒琳回答,“我要派你去完成一项很可能害

你丧命的任务。”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指向周围的尸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会加入他们,并为此

感到自豪。”

他的勇气让她眼眶湿润。但她不能哭泣。艾露恩会给他们时间去流泪,或为死者吟唱

挽歌——如果还有人能幸存下来去歌颂或悼念的话。

“你很擅长隐匿,那么杀人你在行吗?”

他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微笑,在那个瞬间,他看起来并不年轻。“很在行。”

“伪装呢?”

“无可匹敌。”

她险些失笑。“你似乎无所不能呢,塔瓦。”然后她正色道,“不要花言巧语。告诉

我实话。现在的我们不容有失。”

“我可以杀人,也杀过人。”他用同样的严肃口吻回答,“而且我的伪装的确很

高明。”

“证明给我看。”

塔瓦踟蹰着。“现在?”

“稍后我们会为你准备适当的服装。至于现在,先让我看看你只凭自己能做到什么

程度。”

他再次犹豫起来。她不耐烦地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与暗

夜精灵相比,这只手显得粗笨:手指较短、手掌更宽。戴勒琳转身,低头看到一张俊秀的

男性人类脸孔。

“我现在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吐出浓重地道的暴风城口音。直到此刻,戴勒琳才

突然注意到他那对长长的卡多雷耳朵。不知为何,她的眼睛竟然自动忽略了这个破绽。她

摇摇头,然后说:“变回来吧。”

他挺直背脊,那道包覆身周的欺瞒暗影消失了。

她略作思考。“你擅长伪装成被遗忘者吗?”

塔瓦露出微笑。

如今一切成功的希望都维系在欺诈之上,而那并非戴勒琳的强项。但除了殊死奋战,

让部落的攻城车辗过自己的尸体抵达泰达希尔以外,这是唯一的选择。

接到斥候回报,部落斥候就在几小时路程之外后,戴勒琳的同伴们遁入阿斯特兰纳周

边森林的暗影之中。戴勒琳自己则潜伏在树梢,心想着如果是菲林,肯定三两下就能攀上

枝头。她彷佛可以看见他正站在树顶,尾巴淘气地甩动,等着她赶上来。

她应该接受他已经死去的事实。但如果她接受,就会为他陷入悲伤,而她不能。现在

还不能。所以她告诉自己,他还在某处奋勇拼搏;艾露恩在上,这里到处都是斩杀部落的

机会。而他曾那么地热爱战斗。

热爱着激烈而堂堂正正的战斗……

部落斥候是第一道考验。他们会不会察觉到异状?他们看起来很累,戴勒琳心想。正

如预计的那样,他们围绕阿斯特兰纳湖粗略地巡视一番,完全没有发觉暗夜精灵们就隐藏

在数百码之外。其中一名血精灵斥候将靴尖塞入一具尸体身下,将它翻过来打量。

“死于盗贼的匕首。”他说。

“这个也是。”一名巨魔回应道。他嗅着第二具尸体,“血腥味很浓。”

戴勒琳紧绷起来。巨魔会仔细翻查吗?他会不会掀起斗篷,然后发现底下盖住的巨大

剑伤?如果这样,他们将别无选择,只能杀死斥候,然后弃守这片地区。

“但我还是可以闻到毒药的臭味。”巨魔接着说。

“看来没死的都逃跑了。”血精灵说,“一群懦夫。”

“我们有很多人被这些‘懦夫’杀死了。”巨魔答道。

另一个斥候耸耸肩。

戴勒琳虽然疲惫至极,但还是想开心地欢呼。

几小时之后,部落步兵抵达此处,并在易守难攻的小岛上安营扎寨——正如戴勒琳所

希望的那样。

拖车和篷车伴随隆隆巨响抵达。戴勒琳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不动而酸痛,然后在萨

鲁法尔大王走下车的时候紧绷起来。他比这支军队中的大多数人更为精明,也更为谨慎。

他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忽视的异状呢?

没有。他简单地问了问这场从未发生过的战斗,然后在一名女性兽人推测暗夜精灵已

经被他们的盗贼杀死时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萨鲁法尔进入了戴勒琳的射程,但她没有动作,其他人也没有。她默默感谢艾露恩,

他们——以及她自己——都没有轻举妄动。一小时之后,可恨的攻城车抵达了,停在通往

阿斯特兰纳的主干道上。

戴勒琳溜下高枝,蹲在较低的枝干上继续监视。这条枝干的伸展距离很长,足以让她

看清旅店内部以及一个出入口。她看向另一棵树上的塔瓦,然后点头。

他也点头回应……然后消失。半小时后,一名身材高挑的被遗忘者靠近旅店,身穿希

尔瓦娜斯专属护卫的服饰和徽记。戴勒琳整整花了三四秒才认出那就是年轻的塔瓦。艾露

恩赐予了你非凡的天赋,尽管算不上光明,她心想。愿她始终保佑着你。

塔瓦自信地迈向旅店。这是最终的考验,整个计策是否生效都取决于这一刻。如果塔

瓦能成功……

他停在入口处。她倾身向前,努力想要听清对话内容,并为被遗忘者那死气沉沉的诡

异音色感到赞叹。他真的很厉害。

“萨鲁法尔大王?出来。”

然而萨鲁法尔大王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瞪了塔瓦一眼,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到地图

上。他说了句什么,但戴勒琳没有听见。她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

塔瓦再次出声。“大酋长正在等你。你敢不听从她的命令吗,大王?”

戴勒琳皱眉。小心点,塔瓦。

幸好萨鲁法尔似乎并没有注意他略微过火的表现,因为他开始往门口走。然后,他站

住了。

难道他……

不。萨鲁法尔只是把他的斧头忘在桌上,现在准备去拿而已。

但另一名兽人注意到了她的指挥官没有发现的异状。那个兽人插入萨鲁法尔和塔瓦之

间,说了几句戴勒琳听不到的话。戴勒琳的心脏狂跳起来。

“我是女王的使者,”塔瓦说,“对你们这种人来说,这身份应该足够了。”戴勒琳

听出一丝恐慌,她向艾露恩祈祷着,希望敌人没有注意到。

萨鲁法尔拿起他的斧头,然后又说了几句戴勒琳听不到的话。

“你听到命令了。出来,大王。你到底要违抗大酋长到什么时候?”塔瓦已经恢复些

许镇定,他的声音仿佛带着烦躁。

但太迟了。戴勒琳醒悟过来,而令她心如刀绞的是,塔瓦应该也明白了。

萨鲁法尔大步踏上前,现在戴勒琳能够听清这个老兽人的话了。“我不认为你在乎什

么大酋长。告诉我,暗夜精灵,玛法里奥是怎么叫你的?”

艾露恩啊……求您,不要……

“拔剑吧,刺客,或者死在逃跑的路上!”

戴勒琳无能为力,只能绝望、悲伤又愤怒地看着萨鲁法尔冲上前,看着年轻有为、天

赋卓绝、前途无量的塔瓦抽出匕首,向部落的大王挥去。他的攻击落空了。

但萨鲁法尔没有失手,残忍地砍上年轻暗夜精灵的脖颈。

塔瓦倒向地板,伪装也在此时消失。戴勒琳噙着无助的泪水最后一次凝望他的真实

容颜。兽人也看到了。发现对手竟然如此年轻,他那饱经风霜的绿色脸庞浮现出讶异的

神色。

萨鲁法尔说了些什么。他的语气几乎可以称作慈祥。临死前,塔瓦对着大王的靴子啐

了一口。

塔瓦气绝之后,萨鲁法尔终于踏出旅店。戴勒琳以为她的心已经麻木,但她错了。她

攀住树枝的手抓得更紧。你成功了,塔瓦。安息吧。

“都给我听好!部落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在打仗?”萨鲁法尔怒火中烧地大吼着,“部

落是不是——”

他语音一顿。

不,戴勒琳无声地呐喊。

因为战斗和缺乏睡眠而疲惫不堪的老兽人差点——还差一点——就要忘记防备,为他

们的伏击提供可乘之机。

机会还在,她告诉自己。

部落大王扭头奔向原以为安全的阿斯特兰纳旅店,但他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就像

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空气沉重而黏稠起来,戴勒琳寒毛直竖,却忍不住露出凶狠甚至

残酷的微笑。她掩住自己的耳朵。大地撼动所产生的巨响仿佛巨石从高崖直坠而下,震耳

欲聋。

玛法里奥·怒风裹挟着灭顶的愤怒、优雅与力量,出现在萨鲁法尔上一秒所站的

地方。

“Lok-Narash!” 萨鲁法尔大喊。

对,“武装起来”,戴勒琳心想。

上吧。为了塔瓦、为了维娜拉、为了玛鲁亚,甚至为了安娜瑞丝。为了菲林。为了所

有死去的同伴。戴勒琳不赞同复仇。但她相信正义。而这——这就是正义。

暗夜精灵战队发出战吼,从树上的藏身处一跃而下,加入他们挚爱的大导师一同作战。

玛法里奥已不再是那个温和宽厚、话声轻柔的大导师,不再是那个轻盈地行走在草

地上,豹猫般的肉掌连一根嫩草也不会伤害的大德鲁伊。他现在是自然之怒的化身。他的

体型是不是变得更为巨大了?在四散奔逃的部落的映衬下,他仿佛一片笼罩的阴云,就连

牛头人看起来都渺小而脆弱。狂喜,对胜利……以及对萨鲁法尔之死的期待让戴勒琳颤抖

不已。

这场伏击几乎杀得所有部落措手不及,让企图重整旗鼓的他们成为轻松击杀的目

标。陷入绝境的卡多雷虽然兵力与部落相差悬殊,但充沛的战意让他们可以暂时缩小这个

差距。

戴勒琳搭弓、射箭,然后不断重复。立刻有七名部落被射穿眼睛或咽喉而死,甚至

来不及确定威胁从何方而来。穿梭在他们之中的德鲁伊仿佛寻找猎物的掠食者,而战士

们……他们的武器劈开敌人的身体,削去他们的脑袋,刺穿他们的护甲。部落如同苍蝇般

一个个倒下。

玛法里奥追着萨鲁法尔进入旅店。旅店里传来痛苦的尖叫,还有萨鲁法尔不屈的怒

吼。戴勒琳无法专心关注里面的状况,但她在混乱声中听到了一个词:Mak’gora。老兽

人向玛法里奥·怒风发出荣耀决斗的挑战。

这几乎——几乎称得上可笑了。等他们成功拯救达纳苏斯之后,她会在城里一边喝着

酒,一边大笑着和菲林说起这件事。

而现在,她要继续杀戮。

她没有听到玛法里奥的回应。但她听到树木的呻吟和挤压,看到根须破土而出,然后

迅速爬满旅店的外墙,抓住沉重的石头将墙壁扯开。那声音震耳欲聋,就连勇猛的部落战

士都被吓得迟疑片刻。

这也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倒在卡多雷手下的人越来越多。

然后屋顶开始坍塌,此时萨鲁法尔还在里面。

赞美艾露恩。

但就在这个时候……戴勒琳开始剧烈打颤。远古的直觉让她畏缩。她手臂上的寒毛

再度竖起,不是因为玛法里奥那能够驾驭大自然的神力,而是因为另一种力量。另一种扭

曲、错误的反自然力量。

一支箭矢在距离她的脸颊不到一寸处划过,箭杆上旋绕着毒蛇般扭曲、鬼魅的紫雾

——但并非冲她而来。几码之外的玛法里奥将双臂交叠在面前,手臂上的羽毛因此不断颤

动。箭矢在他面前爆炸,而他的全身则包裹在一道翠绿的光芒中。那是大自然的色彩。那

是代表着卡多雷不屈意志的色彩。

“不!”戴勒琳发出痛苦不甘的愤怒嘶吼。我们已经困住他们了!原本可以在这里

终结一切!

她的声音引起了女妖之王的注意。她本已搭弓射出第二支箭,但现在,她停下动作,

转过身来。此时大地又传来震荡,残存的旅店终于彻底坍塌了。

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与戴勒琳交会,黑蓝色的嘴唇浮现一抹嗜虐的微笑。那个眼神仿佛

利箭般穿透戴勒琳的心脏。然后,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把注意力投向了更为强大的对手。

戴勒琳应该感到幸运。她的族人几乎没有在对上那道视线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但当玛

法里奥发出怒吼,当绿色的生命能量与希尔瓦娜斯的死亡瘴气交击时,她所感受到的只有

愤恨。愤恨和冰冷。

部落爆发出一阵欢呼。玛法里奥的出现吓到了他们,旅店在他们大王的头顶上坍塌也

让他们感到惊恐。但大酋长的到来让他们重拾战意,取代了原本的不安。

玛法里奥料到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会现身,因此早已对戴勒琳下达应对指示。艾露恩

保佑,希望在她到来之前,萨鲁法尔已经伏诛、剩余的部队也失去斗志。即使战事没有如

此顺利,你们也务必往北撤退,他在信里写道。如果我活下来,我会前往灰谷和黑海岸的

交界处与你们会合。

往北撤退,看看驶向菲拉斯的舰队是否已经幸运地收到玛法里奥的消息,并及时返航。

明明只差一点。

戴勒琳将号角举到唇边,吹响撤退的旋律。

阿斯特兰纳是这场危险豪赌的最佳地点,他们的行动也确实收获颇丰。但对暗夜精灵

来说,灰谷往北更深处的地形更为有利。那里一侧面海,另一侧则是险峻的山岭。如果部

落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经过一条非常狭窄的路径穿越森林。

而森林里还潜藏着暗夜精灵的某种优势——很可能完全出乎敌人意料的助力。

摆脱卡多雷的阻挠之后,部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顺利通过灰谷的西北地区。胜利的滋

味让他们脚下生风。

现在就洋洋得意还为时过早,戴勒琳想着。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哪怕是死

了,也会抵抗到最后。

玛法里奥如同他所承诺的那般抵达边界,与戴勒琳的部队会合。他的身边跟着一位指

挥官原本担心再也见不到的人——埃莉亚德娜。两人紧紧拥抱。戴勒琳感谢艾露恩保佑埃

莉亚德娜。埃莉亚德娜、大德鲁伊、戴勒琳和剩余的小队成员在此静候。自从菲林杀死树

上那名失手的刺客开始,他们已经失去太多战友。暗夜精灵们运用历经漫长生命所得来的

耐心,压抑着内心的仇恨和手刃宿敌的渴望。

戴勒琳奉命往南去监视和跟踪敌军。部落在佐拉姆加前哨站废墟附近的海岸上建立了

简陋的营地,而且门户大开。因为他们很清楚,暗夜精灵不会冒险来袭。一个轻盈修长的

人影行走在体型更为壮硕的巨魔、牛头人和兽人当中——大酋长也在。戴勒琳还失望地发

现,萨鲁法尔在和玛法里奥的那场战斗中活了下来。

她离老兽人有点远,听不清他的话语,但可以看到他正在大声喊话,然后几名士兵在

一片欢呼声中向前站了出来。他在招募志愿者。一百多名佩戴武器和护具的部落士兵离开

海岸,踏入森林的阴影。

来吧,萨鲁法尔。我们已经做好准备。我们所有人都准备好迎接你们的到来了。

戴勒琳受过的训练教导她不要低估任何对手。尽管如此,在暗中跟踪他们数个小时,

看着部落步步深入却因为还没有遭到任何攻击而愈发不安时,她忍不住涌上一阵狂喜。有

时候,耐心等候的滋味非常甜美。

盛典,玛法里奥在信里这样指点着。戴勒琳当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懂了。

他们即将呈现一场由幻象、真实和谜团交织而成的致命演出。

所以她继续等待。森林中出现了光亮:闪烁着微光的虚幻球体在林间飞舞。对于不

认识它们的人来说,可能只会觉得美妙丽,甚至莫名地为之吸引。而知道的人则会心怀尊

崇、敬畏、感激……甚至恐惧。它们是小精灵,是挚爱的卡多雷们死后的魂魄。戴勒琳突

然想到,今天阵亡的那些同胞是否也在其中——菲林是否也在——但她很快抛开这个念

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分心。

一个巨魔烦躁地挥舞着只有三指的粗厚手掌,想驱赶围绕在他身旁飞舞的几个小精

灵。一个牛头人扫着尾巴,抽动着她的耳朵,仿佛这些与卡多雷头颅大小相当的小精灵不

过是些嗡鸣的虫子。

蠢货们,戴勒琳心想。继续前进吧……

又过了好几分钟,萨鲁法尔才察觉到危险。他用低沉而刺耳兽人语叫喊着,下令撤

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那是应该的。如果只有一小群,这些亡者魂魄的确无害。但当数量庞大时,它们连恶

魔领主都能毁灭——曾经也确实这么做过。

而现在……玛法里奥·怒风召唤这场好戏的演员们登场了。他的声音如雷鸣般响亮。

“Ash karath,”他大喊。动手吧!

他的话既是在命令这些魂魄,也是对部落的挑战。后者以最快的速度撤退——至少那

些懂得服从萨鲁法尔的聪明人照做了。

依照大导师的命令,小精灵们照亮了幽暗的森林。太迟了,所有胆敢踏入林木阴影的

部落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小精灵像一道厚实的光毯,披落在不知所措或蠢到没有和他们的

指挥官一起逃走的部落身上,遮蔽他们的视线——但没有沉默他们,整座森林回荡着痛苦

的嘶吼。戴勒琳对这个旋律非常满意。

剩余的部落士兵疯狂逃窜,但只是白费力气。一个体型庞大、浑身武器的兽人被数

十条蔓生的根须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团嗡鸣着的白色云雾落到他身上。片刻之后,

云雾升起,飞往下一个精灵之怒的受害者,地上只留下焦黑的骸骨,有时甚至只有一小搓

骨灰。

“跟我来!”大导师大喊。

现在,暗夜精灵们听到了出席这场生死盛宴的口号。他们有的从灌木里闪出,有的从

藏身的枝头跃下,与大导师一起向前奔驰,追击敌人。小精灵发出愤怒的嗡鸣,一路紧随

着逃亡的部落。

据戴勒琳推测,跟随大王而来的士兵大约有一百多名。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不出十

个左右——成功逃回了佐拉姆加前哨站附近的海岸。其他已尽数被小精灵消灭。

当士兵们抵达森林边缘时,玛法里奥高声下令停步。他举起肌肉虬结的手臂,小精灵

们开始像流光般涌向他,形成一道墙,遮蔽住他们的生者同胞。

片刻之后,他再度发出无声的命令,小精灵之墙如帷幕般朝两旁分开,露出站在小高台

上的玛法里奥·怒风,身前站着他所有的士兵,看起来数量庞大,气势惊人。与此同时,树

枝在他们身周不断游移,抓攫空气……等待着目标。

“到此为止了。”玛法里奥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穿过静滞的空气传入集结在海岸上的

部落耳中。“部落不准再前进一步,否则将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在此发誓。”

游动的光幕再度阖起。

盛典结束。

接下来就看部落如何回应了。

戴勒琳略感失落,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大导师,”她说,“您怎么知道这个办法能

成功?”

玛法里奥露出微笑。这个表情通常会让他的面庞显得温和,但现在却让他看起来更

加威武。他对小精灵深鞠一躬,感谢它们响应他的召唤。“只要运用得当,恐惧是很有效

的工具。”他低沉的声音透露出决心,“部落很强大,他们的成员也很聪明,但大多非常

迷信。我认为这些保护我们的魂魄不仅消灭了它们所接触到的敌人,也把那些逃走的敌人

吓得魂飞魄散。这份恐惧会在部落全军中扩散。他们必须面对这些小精灵、我们的箭矢和

森林的怒气,否则就无法前进。”

他扫视仰望着他的一张张脸庞。“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他们不会得逞的。

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奋战到最后一口气。我们会坚守阵地,直到——”

大德鲁伊突然噤声,他发现了什么动静。他抬头看向天空。戴勒琳也抬头,刚开始

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一只风暴乌鸦出现在视野。它振翅飞向大导师,变形为年轻的卡多

雷女性。她单膝跪倒在他跟前,明显紧张得不敢与他对视。“伟大的大导师,”女孩开口

道,“我刚从珊蒂斯·羽月将军那里回来。舰队已经回来了!”

“艾露恩听到我们的祈祷了!”玛法里奥高兴地惊叹,大伙也发出一阵欢呼。炮火声

印证了女孩所说的话。戴勒琳的目光无法穿透这道小精灵的屏障,但她的心雀跃不已。

在卡多雷战舰的武器轰鸣声中,戴勒琳和其他人依稀听到萨鲁法尔正嘶吼着下达撤退

命令。他们现在不可能将攻城武器运送到这片海岸上来了。胆敢妄动的话,这些大型器械

就会立刻被轰成灰烬。

部落大军被困住了——夹在愤怒无比的精灵魂魄和火力强大的精灵船舰之间。但他们

胜势仍在。他们依然人多势众。但是,他们只能一步步地逼退小精灵,每前进一寸都将付

出惨重的代价。这个过程将极其漫长,与此同时,他们还要承受从天而降的猛烈炮火。这

会耗上好几个星期——而联盟的援军在数天前就已经启航。

我们会赢的,戴勒琳心想,这个念头的力量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塔夏拉兴高采烈地带着好消息回报珊蒂斯,虽然舰队上的船员早已看到小精灵振奋人

心的幽光。他们已经把部落从安全的海岸逼至森林的边缘,而玛法里奥·怒风正在那里等

着他们。

“大导师召唤了小精灵来保护我们的家园,”她说,“我们损失了不少人,但是还活

着的人都会挡在部落和泰达希尔之间。敌人已经无处可逃了。”

虽然只有资历尚浅的年轻人才会说得这么肯定,但柯德蕾莎知道,她说得完全没错。

重新燃起的希望让她忍不住逗逗这个年轻的精灵。“不,他们当然能逃,”她说,“他们

可以夹着尾巴逃回家。”

部落四面楚歌,只剩下撤退一途。舰队在西侧不断轰炸。玛法里奥和卡多雷士兵们,

生者和亡者一起,堵住了他们继续北进的路。而在他们的东面,矗立着费伍德森林和无法

翻越的山岭。

“不要高兴得太早。”珊蒂斯放下望远镜,告诫大家,“他们已经离开岸边,如果我

们扩大射程,有可能会伤到小精灵。”

塔拉夏神色一顿,柯德蕾莎却迸发出狂喜。“但我们困住他们了,除非他们撤退。”

“没错。而且我们可以把他们一直困在这里,直到暴风城的舰船抵达。”

“不能现在就发动攻击吗?”塔拉夏问,“登陆海滩?”

“年轻人,我们的舰船还没有到齐,而且我们的人数不足以在正面交锋中取得决定性

胜利。不要着急。时间站在我们这边。目前是我们占上风。如果他们敢轰炸我们,我们就

有机会摧毁他们的攻城武器了。静心等待吧。”

她露出微笑,“而且我们要时不时地发射炮火,提醒他们,我们还在这里。”

时间缓缓流逝,舰队陆续抵达。有些人上船去睡觉,其他人则玩游戏消磨时间。暮色

布满了天空,随后夜幕降临。塔拉夏飞了一圈侦查情况,回报说部落派出一支庞大的队伍

——数百名部落士兵——进入费伍德森林的山间,去搜寻通往黑海岸的道路。这个发现让

珊蒂斯窃笑了起来。

“他们肯定也明白,这只是绝望的挣扎。”她说。

柯德蕾莎表示同意。“这下又能少几个部落了。”

过了一会儿,年轻的德鲁伊抱怨等待实在太过无聊。柯德蕾莎大笑,揉了揉她绿色的

短发,告诉她应该心怀感激。

不过他们全都做好了随时行动的准备。紧赶慢赶、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却不能战斗,这

的确让人感到懊恼。

但很快,他们的愿望实现了。

部落的攻城车开动了起来。船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对那些巨大的武器发射炮火。好几

台坦克在第一轮轰炸中被击毁,但是剩余的那些——

它们向船舰投射的不是石块,而是火焰:经过奥术魔法强化的易爆火焰弹,几乎瞬间

就能让目标整个燃烧起来。最靠近岸边的几艘船率先遭殃,柯德蕾莎无助而恐惧地目睹其

中一艘在烈焰中焚毁。

“继续瞄准攻城车!”珊蒂斯下令,她的脸庞因痛苦和愤怒而冷肃无比。卡多雷船舰

不断发射火炮和旋刃,试图摧毁这些投射超凡火力的致命武器。

一团团烈焰在水面上蔓延,然后舔上下一个目标。已经有三艘——不,现在是四艘舰

船——被火焰瞬间吞没。船上的暗夜精灵跃入水中,手忙脚乱地游向其余的船舰。

柯德蕾莎突然注意到什么东西。水下有动静,但不是暗夜精灵熟悉的身

影。一个兽人。这些疯子是要……

她立刻就想明白了。“他们想要登船!”她大喊。

“继续炮击!”珊蒂斯叫道。她们两人开始搭弓,向冒出水面的部落人头射击。

短短几分钟时间,舰队就从无所事事演变成一团混乱——从安全无虞走向毁灭边缘。

又一艘舰船葬身火海。柯德蕾莎不断放箭。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论部落祈祷的对象是神灵还是先祖,他们的愿望都得到了回应。

玛法里奥的计策可以说是成功的。但如果小精灵们无法凝聚在一起,攻击力就和雨水

差不多。山岭是难以翻越的,但并非绝对。部落究竟发现了什么隐蔽的通道,连居住在此

万年之久的暗夜精灵都不曾察觉?

如今,战线分裂成两条,分别在他们的前方和后方。小精灵们被分割……然后消灭。

他能感觉到她,她现在就在附近。他引诱着女妖之王一路追来,但捉迷藏的时间结

束了。

战事本应就此终结——不用等暴风城舰队及时赶到,也不需要小精灵消灭敌人,而是

趁着混乱中布下陷阱——一个依据所有常理和逻辑都应该成功的陷阱——结果反而将他们

陷于死地。

现在被困的变成了我的同胞,玛法里奥心想。我救不了他们。我只能缓解这场灾难。

现在没有时间写信,但消息必须传递出去。年轻的德鲁伊塔拉夏用颤抖的手接过折

好的信函。她的大眼睛噙满泪水。“去达纳苏斯。”他对她说,“让他们用传送门送你去

暴风城。把这个交给我的妻子。”

“我想战斗!我能听到战斗的声音!”

“服从我的命令,你将为我和你的同胞作出更大的贡献。”这个孩子将来还有很多时

间可以去战斗。重新夺回世界之树的战斗将极其惨烈,她可能会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塔夏拉艰难地吞咽着,然后单膝跪下。“很荣幸可以为您效力。”她哑着声音说道。

然后她摇晃着起身,跃入空中,变形成风暴乌鸦。

戴勒琳向他跑来,微微喘气。她的护甲溅满了鲜血,但似乎都不是她的。“我们快要

挡不住了。”她说。

大德鲁伊抬头看向天空,目送风暴乌鸦逐渐远去。

“希尔瓦娜斯又盯上我了。”他平静地对她说,“这一次,我主动去找她,艾露恩保

佑,希望我能尽量拖住她。”

到此时为止,戴勒琳一直充满勇气、坚定可靠,在服从命令的同时也能视情况自行思

考。她一直很坚强,也保持着自己的信念。她和她所指挥的战友奋勇拼搏,也牺牲良多。但

部落的军队实在过于庞大。单凭人数优势,他们就能碾压卡多雷所能召集的一切抵抗力量。

人海战术,这就是萨鲁法尔的策略……再加上黑暗女王的邪恶意志。

热泪滚落戴勒琳的脸颊。玛法里奥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她把脸颊靠在他宽厚的大掌里

好一会儿,寻求慰藉。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其实早就知道,部落会拿下达纳苏斯。

而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尽量挽救生命。

“您有什么指示,大导师?”她平静地问道。

真勇敢。他们都如此勇敢。玛法里奥心想。他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真希望我能让

他们过得更轻松。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献出我的生命。

“带上你的部队往北,去薄雾海。”他回答,“到了之后……尽力而为吧。”玛法里

奥停顿一下,“夏月指挥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愿艾露恩与你同在。”

她挺直脊梁,利落地行礼,然后飞奔而去。

玛法里奥·怒风改变形态,甩动着他那横生巨大鹿角的头,迈开四蹄,踏上石头和草

地奔驰起来。他追踪着空气中飘荡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黑暗能量。即使杀死她,达纳苏斯依

然会沦陷,但如果能让部落陷入混乱,就更容易夺回城市。

而且,他私底下也想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从雄鹿形态变回暗夜精灵,对岩石、树根、土壤和树叶下达命令,然后等待。两人

相互感应到了对方,于是她现出身形——身为女妖,却依然美丽优雅。此时此刻,他发现

自己与万物协调的程度如此之深,以至于他摒弃了愤怒,徒留下悲伤——为他的同胞,为

他的挚爱,甚至为了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你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希尔瓦娜斯。”

“我知道。”

安度因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坏消息前赴后继,他开始明

白,这样的心惊胆战根本无从准备。

难民不断涌入。虽然安度因下令,让暴风城各处的传送门保持开启,但法师们需要睡

眠和进食——因艰苦支撑而精力透支的难民们也一样。大教堂早已人满为患,牧师们开始

在暴风城内到处游走,尽量为饥饿、疲惫且恐惧的难民提供照料。安度因打开皇家私库,

自掏腰包支付毛毯、被褥和食物的费用;城里的旅店老板们,甚至普通平民也都慷慨地敞

开大门。

年轻的国王知道,最糟的状况还没有发生。万一有必要,维伦会马上返回秘蓝岛。不

过到目前为止,部落似乎一心一意地向达纳苏斯进军,德莱尼暂时还不会受到威胁。

当年轻单薄的卡多雷德鲁伊顶着一头绿色短发踏出传送门,手里抓着两封信函,坚持

要立刻亲自交给吉恩和泰兰德时,护卫马上将她送到高阶女祭司的面前。泰兰德正与安度

因、吉恩和维伦一同照顾伤患。信使把一封信函塞给吉恩,后者扫了她的神情一眼,开始

读信。然后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泰兰德起立转过身来,德鲁伊突然痛哭出声。她把信交给她的女士,然后抽噎着用达

纳苏斯语向她报告。读着信的高阶女祭司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不,安度因心想。我祈求您,圣光……

泰兰德将崩溃的女孩拥入怀中安慰,即使她自己显然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泰兰德女士,”安度因说,“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高阶女祭司慢慢地抬起头。“玛法里奥·怒风向我们诀别了。”

听到她这句话的难民全都倒抽一口气。有的人开始抽泣。维伦和吉恩一脸震惊,安度

因几乎喘不过气来。

泰兰德让女孩依靠在她怀中,沉着冷静地继续说道:“部落从后方向他和士兵发动攻

击,小精灵们被击溃。现在,我的挚爱将直面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为卡多雷守住阵线,

好让更多人逃离即将成为牢笼的城市。”她僵硬地挺起身,“我要和他并肩作战。”

“不行,泰兰德。”安度因说。

泰兰德仿佛突然恢复了生气,扭头瞪视安度因。女孩受到惊吓,退至一旁。

“你确定要对我说出这种话?”泰兰德问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他平静地回答:“如果你这么做,就会将你的人民弃之不顾,而现在正是他们最需要

领袖的时候。”他指着挤在大教堂里的数百名暗夜精灵,“吉恩、维伦和我都承诺会协助

卡多雷夺回世界之树。现在牺牲,你只能为他们争取几个小时。但活下去,你能帮他们争

取到未来。”

泰兰德僵立着,一言不发作为回应。

“看来你是一定要去了。”说话的是吉恩。泰兰德点头。吉恩也点点头。“帮我带话

给米亚,叫她给我回来。马上。”

泰兰德的嘴角因为吉恩的直白而微微扬起,但笑容稍纵即逝。

安度因接受了事实,他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但或许他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帮助她。“在

我青年时,”他说,“我和父亲常常意见不合。吉安娜给了我这个——让我偶尔能溜出暴

风要塞。”

他的手伸进衣服,拿出一块小石头。这是一块扁平的灰色石头,正中央刻着一道莹莹

发光的蓝色螺旋。“这是炉石。”他说,“我以前用它传送到塞拉摩去看她。”他露出悲

伤的微笑。过去的记忆苦涩而甜蜜。“在那之后,我就把它调整到了暴风城。”

他把炉石递给泰兰德,“拿去吧。不要死。找到玛法里奥,带他回来。然后你们两个

可以一起领导人民,夺回世界之树。暴风城会与你们同在。”

她盯着炉石看了一会儿,缓缓伸手接过。然后泰兰德·语风对他露出温柔灿烂的微

笑。“我会的,安度因·乌瑞恩国王。从此刻起,这场战争真正开始了。”

她俯身在他脸上轻柔一吻,然后踏进了通往达纳苏斯的传送门。

泰兰德现身于一片混乱之中。

暗夜精灵们摩肩接踵,排队等待进入传送门,逃离这个城市——这是目前唯一的离开

途径。传送门边的法师看起来疲惫不堪,他们的双臂为了维持传送门的开启而颤抖不已。

女祭司们也同样疲累,努力维持着人群的秩序。许多卡多雷围在月亮井边,向艾露恩祈求

平安。孩童察觉到大人们的焦虑,惊惶地哭泣着,被他们的父母紧紧拥抱在怀里。

大家认出了高阶女祭司,爆发出一阵欢呼。

“泰兰德女士!”一名暗夜精灵女性大喊着,试图挤到她身旁。

“高阶女祭司!”又有一人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人类的声音,说话的人挣脱人群来到她的身边。泰兰德低头看向米亚·格雷迈

恩。王后表情坚毅,但她双目圆睁,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高阶女祭司弯下腰,倾听她的

话。“我们听说部落消灭了小精灵,所有哨兵都死了,还有部落打算用奥术之火烧掉世界

之树。”

“那些都是谣言,”泰兰德说道。“但是……部落的确要来了。”她停顿了一下,希

望自己不用吐露出这些可怕的真相,“而且他们将占领达纳苏斯。”

米亚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挺起肩膀,点点头。“你是来协助我们撤离的吗?”

“我不能留下。”她环视周围,声音哽咽,“玛法里奥要亲自对付希尔瓦娜斯。我

必须去帮他。如果他能赢得这场对决,就能大挫部落的士气。甚至还能让他们暂时陷入混

乱,争取更多时间让平民逃走。”她停顿一下,“米亚王后,你该回到你丈夫身边去了。

他非常担心你。”

米亚摇头。“还不行。我只要走几步路就能进入传送门。”她说,“让吉恩再练练耐

心也不错。你去吧。我会继续协助这里的女祭司进行撤离工作,并帮助大家保持冷静。”

然后米亚王后跳上月亮井的边墙。“各位达纳苏斯的居民们!向你们的高阶女祭司致

敬吧!她将会去和玛法里奥·怒风并肩而战!”

嘈杂声消失,大家让出了一条路。

泰兰德深受感动。她举起双臂,祈求艾露恩降下祝福。她的人民需要希望、勇气和

力量,去面对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苦难。“我的同胞啊……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她

高喊,“我和玛法里奥会竭尽全力,以求让更多的人抵达安全地点。至于不得不留下来的

人,请不要害怕!如果泰达希尔真的落入部落手中,联盟一定会凶猛反击。我们有盟友。

我们也有坚强的意志。我们是卡多雷!”

人们在她经过时发出欢呼。她知道,光凭这几句话根本不够。但她现在所能做的就只

有这么多。

是夜。泰兰德骑着角鹰兽飞上天空,俯视着数百名暗夜精灵从世界之树的其他部分逃

往达纳苏斯的凄惨景象。他们涌进城里,每一寸白石道路和绿色草地都挤满了人。伴随着

角鹰兽的翅膀持续稳定地拍动,泰兰德的心情越来越沉痛。

在她下方,好几艘舰船燃着耀眼的火光,那些都是原先为保卫人民而驶向不存在的希

利苏斯战线的战舰。剩余的卡多雷舰船全身而退,但只是暂时。薄雾海上战鼓如雷鸣。平

时那美丽而温和的月光正无情地洒落在白刃交接的斗士身上,照亮了瞄准世界之树的无数

攻城武器。

海岸上的不少精灵身影都已毫无动静。

一时间,她只想乘着角鹰兽俯冲而下,去和这些明知自己最多只能拉着敌人同归于

尽,却依然英勇无畏的卡多雷们并肩奋战至死。但安度因说得对,她不能让人民失去领

袖。她和玛法里奥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

“原谅我。”她向卡多雷士兵呢喃着,在夜晚的寒风中因心痛而颤抖着,“但请知

道,你们永远不会被忘记。”

她将视线拉回内陆,猜测玛法里奥会在哪里和可恨的黑暗女王决一死战。她得快点找

到他。可是他究竟在哪里?她累积了数千年的智慧,也在耐心上训练有素,但这些都无法

让她在下方那片广阔的林地中找出那一个人的位置。她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吗?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起脸庞迎向月光。艾露恩女神,她祈祷着,内心灌满沉重

的情感,请照亮我的道路。

“愿艾露恩照亮你的道路”,这是暗夜精灵们常见的祝福语,一般用在道别时刻,或

用来祝朋友和陌生人安好。但现在,泰兰德急切地祈求着这份祝福。她需要一个奇迹,让

暗夜精灵们可以在流离失所、颓废沮丧、只能依靠盟友的善意活下来的时候心怀希望。

泰兰德猛吸一口气。

月之女神回应了她的祈愿。

一束月光穿透夜空,笔直照入丛林,然后转瞬即逝。

那里。她的挚爱在那里。暗夜精灵最后的希望就在那里。

艾露恩为她指明了道路。

“感谢您。”她低声抽噎着,让角鹰兽向下俯冲而去,祈祷她还来得及。

她的挚爱躺倒在她面前的林地上,生命逐渐流逝。他的鲜血反射出粼粼月光。站在他

身边高举着斧头的,是瓦洛克·萨鲁法尔大王。

泰兰德大喝一声,从角鹰兽背上一跃而下。艾露恩的月光充盈着这片区域,辉煌、

耀眼而洁白。萨鲁法尔背对着她,僵立原地,被她的法术如石雕般禁锢住。双脚刚踏上

地面,泰兰德便举起一只手,用力往前推。兽人腾空飞起,被甩到一旁。他重重地撞上地

面,但依旧活着。

泰兰德来到她的挚爱身边,萨鲁法尔抬起头看着她。她方才召唤的月光化为耀眼的致

命尖刺,倒悬在兽人的白发之上,强光刺得他眯起双眼。他喘着气,但是没有出手攻击。

我只要动动念头就能杀死他,但他虽直视我的双眼,却没有求饶。兽人明明可以赶在

她插手之前,就挥斧杀死玛法里奥。但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她一边将手放在玛法里奥一息尚存的身躯上,一边继续和萨鲁法尔对视。希尔瓦娜斯

的黑暗能量在大德鲁伊身上留下了丑陋的痕迹,但当泰兰德的手指触摸到他背上那道巨大

而可怕的伤口时,泉涌的鲜血让她不由心下一凉。

艾露恩,请让我治好他。让我夺回他,并赐予我们力量,去面对接下来的战斗。

月之女神的光辉再一次响应了她的呼唤。原本的光柱现在聚集到玛法里奥的四周,将

他包裹在耀眼的白芒里,直到这股治疗能量被吸收。在她染满鲜血的掌心下,她能感觉到

骨骼正在修补,伤口逐渐愈合,那颗心脏也开始强力而规律地跳动起来。

泰兰德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她站起来,面对差点杀死她丈夫的兽人。萨鲁

法尔明智地选择一动不动——那些月光利刃还悬在他的头顶,只等她一声令下。

“你没有杀他,”她开口道,“为什么?”

他棕色的眼珠凝视她片刻,然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我毫无荣耀地偷袭了他,”他

轻声回答,承认这件事似乎让他非常难受,仿佛万蚁噬心,“我没资格杀他。”

愤怒涌上她的心头,令她的声音强硬如石,锐利如刃。“这场战争本身就毫无荣耀

可言。”她想起那些因恐惧而颤抖的难民,散落在海岸上的尸体,以及瞄准她城市的攻城

车,“你们为何如此残忍?为何要平白残害这么多生命!”

“因为我们必须这么做。”萨鲁法尔说。他还是没有动,也没有移开视线,“而且我

们必须成功。”

艾露恩之光的致命尖刺回应着她的怒气,变得如同死亡般凝实。锐利的尖端直指他的

咽喉。她渴望发动它们。

但她没有。泰兰德也曾见识过部落的那点荣耀,她相信萨鲁法尔也引以为耻。他究竟

在那里站了多久,却一直无法挥下致命的一击?萨鲁法尔大王,这个在战斗中挥洒过无数

次鲜血的战士究竟挣扎犹豫了多久?

部落终将占领达纳苏斯。彼时,一个心怀荣耀且亲身感受过仁慈的将军,或许会善待

卡多雷俘虏。

而且,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她的心因此感到痛苦,她不想为了私仇再夺走一条

生命。

“部落或许会赢得这场战斗,萨鲁法尔,但我们终将夺回我们的家园。”

“或许吧。”

他是不是想激怒她?她不打算让他称心如意。

“你放过了玛法里奥,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阻止我把他带走,代价是你

的性命。或者你可以继续躺在泥土里,苟活下去。”

但兽人并没有停止挑衅。他回答:“你的选择也一样。你可以把他带回达纳苏斯,然

后双双丧命于部落的占领之下。或者你也可以带他远走高飞,苟活下去。”

对话到此为止。

她在玛法里奥身旁跪下,一只手放在他的身上。他的呼吸平稳而规律。他救回来了。

但他们的家园已经失守。泰兰德知道,她这辈子都会不断猜想,假如此时她选择与

挚爱并肩对抗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和萨鲁法尔大王,命运是否会有所改变。他们是否会胜

利?还是他们会一起洒落鲜血,滋润大地,然后共赴黄泉?

在她对月神殿里的同胞们说出那番勇敢的话语之后,他们将沦为囚犯。兽人和巨魔、

被遗忘者和牛头人、地精和血精灵,世界之树会被这些生物占据。

泪水再度充盈眼眶,但她不会让兽人看见。她放纵自己最后再看一眼灰谷上方的参天

大树。再看一眼她的家园。

原谅我,我的卡多雷。但我们会回来的。我发誓。

她的另一只手探进腰间的囊袋,掌心握住那块小小的炉石:这件礼物来自一个善良而

真诚,并正在逐渐成长为可靠圣光盟友的年轻灵魂。她取出炉石,看了它一眼。心念电转

间,她已经和她的挚爱回到了暴风城。

戴勒琳的喉咙和眼睛因浓烟而刺痛。逃离世界之树的暗夜精灵全部聚集在黑海岸,他

们坚定的意志终究随着恐惧的哭喊而瓦解,无望地请求尚未沉没的舰船回头拯救他们。

戴勒琳理解舰队为什么会开走,并且她祈祷着柯德蕾莎正安全地待在其中一艘上。部

落正在用他们那致命的攻城武器向海岸边抛射火焰弹。任何试图拯救海滩上惊慌失措的卡

多雷的舰船,都会在靠近岸边之前化为一团火球。珊蒂斯·羽月选择扬帆出海是明智的。

保住性命等待联盟的援军抵达,然后再从那些可恨的侵略者手中夺回世界之树。但这个想

法并不能使那些即将成为囚犯的人安心。

戴勒琳·夏月不会成为囚犯。她的任务是战斗,不停地战斗,直到再也无法战斗

为止。

肾上腺素和决心让她咬牙熬过前几支射入身体的利箭。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箭矢刺穿她

的护甲和血肉,身体渐渐不听使唤。最后一支箭射中她时,她摇晃了一下,然后双膝无力

地倒在地上。

她无法再拖延必将到来的命运。

她感到寒冷,但奇怪的是痛楚减轻了。“很快就不会再痛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声

音对她说。那是她深爱的声音。

菲林化作他最喜欢的夜刃豹形态,出现在她身边。那一瞬,戴勒琳心花怒放。然后她

突然意识到,他在说话。他不该说话。因为猫科动物的口鼻无法发出这些音节。

“你……你不是真的。”她失望地呢喃,

“你希望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她快死了,所以脑中会浮现让她安心的影像。这个念头奇异地让她平静了下来。她明

白了一件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明白:菲林已经死了。这个念头也让她感到平

静,因为她很快就会与他重逢。

“休息吧。”他说。

她很想照做。但某种力量阻止她陷入最终的沉眠。她挣扎着睁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

部落逼近。

“……不行。”她翕动双唇,意识到自己正在大喊。喊出一声激昂的哽咽。

“你已经无能为力了。”菲林温和地轻声说道。

他的鬼魂,或者她想象出来的这个幻觉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吗?

许多人影在晃动。她听到同胞们发出的惊恐哭喊,听到船舰燃烧的劈啪声,还有沉重

的攻城车发出的轧吱声。在一片嘈杂声中,有个异常清晰、几乎近在咫尺的沙哑嗓音冷酷

地下达命令:“守住海岸。准备进攻泰达希尔。”

希尔瓦娜斯。

玛法里奥失败了。

我输了,戴勒琳绝望地想着。这个前上层精灵游侠将军即将释放部落最可怕的一面

——掠夺和复仇。而现在,遭殃的只会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希尔瓦娜斯”,这个名字所

表达的意思恰恰是对森林、大自然和生灵的热爱。而现在正向她走来的怪物体内,是否还

留存着一丝当初那个精灵的情感呢?

戴勒琳不想死。暂时还不想。她得留着最后一口气,试着接近那个外表和她非

常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女人。

在她死前,她一定要弄明白。

艾露恩,请指引我。帮我找到能够撼动她的字眼。

希尔瓦娜斯没有注意到她。她直接从这名濒死的哨兵身边走过。

戴勒琳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为什么?”

大酋长停下了脚步。

第五部分:

焚焰

树以烈焰为叶

以骸骨为枝,

将亡者的灰烬

作为仅有的养分

过隙的风声是将死之人的哭嚎

这曲歌谣

这首哀诗

唱予难以言喻的惊惧,

唱予超越想象的残酷,

唱予不复存在的

曾经的生命、美丽与恩泽

暴风城的夜晚在有序的混乱中喧嚣尘上。纵使身处疏散的队伍,即便惊恐和失控都情

有可原,但没有一个暗夜精灵爆发尖叫或暴力,也没有因为争先恐后地赶往安全地点而发

生碰撞踩踏。

大教堂无法再容纳更多难民,就连庞大地下墓穴中最阴暗的角落也已经饱和。所有

旅店的房间里都挤了十到十五个人。甚至暴风要塞的某些区域中也塞满沉默、坚忍的卡

多雷。难民仿佛浪潮般席卷了整座城市,一路向英雄谷延伸,几乎填满了通往闪金镇的

道路。

玛法里奥正在舒适地休息。泰兰德并不愿离开他的身旁,但当他陷入沉醉放松的深眠

之后,她就起身去陪伴安度因,和他一起守护法师塔的传送门。

为了维持传送门的开启,法师们已经好几天没睡了。他们仅靠着法术制造的食物和饮

料果腹,以及牧师们不断施展的祝福来提振精神。

吉恩也一直没睡。

安度因忧心忡忡,眼见着吉恩原本就暴躁的脾气因为担心而变本加厉。米亚显然已经

预料到这点,所以常常请深感荣幸的难民们递信。卡多雷尊敬吉恩,但他们更爱戴米亚。

然而,随着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信件却越来越少。当泰兰德带回身受重伤的玛法里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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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向安度因简单描述状况时,忧心如焚、怒火冲天的吉恩甚至一度失控,开始向狼人形态

转变。所幸被他努力地压制了下来。

“她就在传送门附近,”泰兰德当时说,“当她觉得可以的时候,就会回来的。”她

友善地将一只手搭在吉恩的臂膀上,“她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她在这里一样能帮忙,”吉恩很不高兴,“我应该亲自去把她抓回来。”然而他并

没有这么做。暂时还没有。但如果米亚再不赶快出现,吉恩绝对会说到做到。安度因并不

怪他。

维伦将吉恩带离了巫师圣殿,告诉他法师们需要为难民留出更多空间。吉恩和维伦如

今正在法师塔下方的出入口,为越来越拥挤的人潮指引方向,安抚那些惊慌失措的暗夜精

灵。安度因答应过吉恩,只要米亚一出现,就会送她去找正在焦急等待的丈夫。

他希望那一刻会很快到来。

攻城车的第一轮轰击就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最先被火焰吞噬的,是码头挤满了暗夜精灵的鲁瑟兰村。没有当场丧命的暗夜精灵落

入海中,痛苦地尖叫着,因为冰冷的盐水并没有带来任何安慰,只有更猛烈的冲击……随

之而来的是死亡。

灌注奥术的炮弹击中了泰达希尔每一根都堪比普通树木躯干的树枝。大火迅速延烧。

萨满在黑海岸召唤狂风助长火势。火花如同邪恶的小鬼,从一个枝头跳向另一根枝干,留

下赤红与鲜橘的烈焰尾迹。

炼狱向上疾速攀升,烈焰四处蔓延。奥拉密斯湖的水面映照出漆黑与血红交织的天

空。烈焰向北蔓延至多兰纳尔,向东延伸至星风村,向西则烧到了瘤背堡。

火舌最终舔上了达纳苏斯。

贸易区的木结构建筑立即被引燃,但当无情的烈焰抵达这座伟大城市中心时,被月神

殿的石头和泉水短暂地抵挡了片刻。

然后,火苗窜入神殿的花园,以及垂悬在神殿上方的枝桠,火势迅速蔓延。

木头与血肉灼烧的可怕气味恍若实质般袭向米亚。她弯下腰不停咳嗽,泪盈于睫,耳

中回荡着来自神殿内外的哭喊声。在这片恐怖的嘈杂中,她听见模糊的爆炸声。

她身边的阿斯塔利、拉瑞亚和其他女祭司全都一脸惊恐地僵在原地。她们的感官远比

米亚敏锐。她的心彷佛被冰冷的手指紧紧掐住。她不想知道她们察觉了什么。

但那片刻的无知立刻被打破。神殿入口有人大叫:“我们遭到攻击!世界之树着火了!”

我做了些什么?

泰达希尔。

大地之冠。

曾经粗壮繁茂,一直庇护着暗夜精灵的枝杈火光熊熊,在流水与大地上投射出曲折的

诡影。

现在,你明白了吗。犯下滔天恶行之前,女妖之王在戴勒琳的耳边吐出这句话。然

后,她……

但黑暗女王错了。我一点也不明白。戴勒琳的哀痛和罪恶感如同大火般猛烈。最后时

刻,出于难以理解的恶意和动机,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故意将戴勒琳的脸转向大火,让濒

死的卡多雷好好观赏这场焚焰吞噬她所挚爱的一切——所有她为之浴血奋战的一切。她生

存的全部意义……也即将成为她死亡的意义。

生命之树已变成死亡的陷阱,并且很快就会成为全艾泽拉斯最大的集体火葬场。

“闭上眼睛吧。”菲林说。他在她面前舒展臂膀,试图挡住令她痛彻心扉的炽烈火

光。但他的魂体是透明的,只能稍加模糊,却无法完全遮蔽。

我不能闭眼。但是她说不出来。她早已无法说话。她只剩下最后几口气。我必须看着

这一幕。

如果世间尚存仁慈,眼前酷刑般的画面就该灼瞎她的双目,然而残忍的是,她连这点

安慰都无法得到。她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齐声呐喊。她本不应该听到世界之树的枝桠在

燃烧时发出的声响,但她听到了,还搀杂着滞留在黑海岸的同胞们痛苦的哭喊。

戴勒琳面对炙热的高温,却诡异地感受到冰冷。

死亡是冰冷的,她心想。就算被烧死也一样。

是我辜负了他们。

“放下仇恨和恐惧吧,”菲林的话语轻如鸿毛,柔若飘絮,“那些都已经与你无关

了。跟我走吧。”

你不是真的,戴勒琳怒痛交加地想着。你只是我渴望见到的幻影,让我得到安息。

但是我不会安息的。永远不会。

暗夜精灵德鲁伊的幽魂消失了——虽然他从来也没有真正存在过。

两轮明月悬挂在森林上空,悬挂在那株熊熊燃烧的巨树上,俯视着世间的万千劫难。

那是皎白女士和幽蓝之子——母亲与婴孩,艾露恩与她的子民。这片夜空曾经洒下多少慰

藉和安宁,如今却冰凉无情,连星星也如同钻石般冷硬。

您在哪里,艾露恩?您怎能任由您的子民葬身火海?我们付出了一切。为的是什么?

她是幸运的。箭矢将夺走她的生命。但那些仰赖世界之树慈爱的枝桠而生的子民将痛

苦地惨死,他们又何其无辜。

耻辱地将脸庞背对艾泽拉斯吧,艾露恩。她的思绪如同淬毒的利刃。你抛弃了我们。

我们如此努力……我们信任你的仁慈,你的庇护 ……

她的嘴唇太干,身体也太过虚弱,连吐口水以表轻蔑也办不到。

即使寒冷渗入心脏,她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

很快就不会再痛了,她挚爱之人的幽魂曾这么安慰她。

踏入死亡的世界之后,她还会痛吗?

菲林已经无法给出答案了。

浓烟从传送门中涌出,泰兰德·语风心如死灰。

此刻,平静的表象终于被打破。暗夜精灵们的脸上显出惊惶,他们争先恐后地穿过传

送门,冲入巫师圣殿,试图逃离达纳苏斯这场莫名爆发的大火——

“清空这里!腾出空间,快!”安度因大喊。

暴风城卫兵们迅速响应命令。他们抱起暗夜精灵的孩童,与他们的父母一起跑下坡

道,前往空地。

但是腾出空间并没有什么作用。火势太旺、蔓延得太快,更何况那根本不是寻常的火

焰。其中蕴含的魔法如此残酷,不带一丝怜悯,令泰兰德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傲慢是不是

让厄运有机可趁了呢,艾露恩?难道连您也无法约束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只能任由她烧

毁达纳苏斯?

卡多雷们绝望地互相推挤,踩着同胞的身躯扑向传送门。泰兰德、安度因、暴风城卫

兵和哨兵们将咳嗽不止的难民拉往安全区域,推入坡道的方向,然后返回传送门协助其他

人。令人窒息的黑色烟雾越来越浓,另一侧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热浪扑向泰兰德的脸颊,蒸发了她在不知不觉中淌落的泪珠。她抵抗住本能,撤身后

退,将位置让给其他人,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刻,她必须发挥更

大的作用。

艾露恩啊……请让我帮助他们。……

围绕在她身周的人们突然呼吸顺畅起来,受伤的肺也得到了治愈。

泪水顺着阿斯塔利的脸颊蜿蜒而下,既来自烟熏,也因为心痛。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部落怎么可能深入到这里,而且——艾露恩在上,为什么?

为什么部落要烧毁世界之树?这已经超出战争的界限。也不是纯粹的残忍。这种极度的疯

狂、杀意和憎恨让阿斯塔利完全无法理解。

震惊和恐惧使她麻木,但她还是逼迫自己专注当下。传送门还开着。只要她能让大家

服从指令,就能挽救更多人。

“请保持冷静!”阿斯塔利大喊,“不要挤在传送门前面,这样谁也过不去!”

一些人忍住求生的本能,停下动作转头看她。但更多人闷头继续朝前推挤,对阿斯塔

利的请求置若罔闻。一个个家庭哭喊着挤进神殿寻求帮助。有些人背负着他们严重烧伤的

挚爱,后者时刻因疼痛而呻吟,焦黑冒泡的皮肤不断脱落。更有些人早已回天乏术,连女

祭司也束手无策。

恐惧的气味与烈火和血肉灼烧的焦臭夹杂在一起。有些人争先恐后越过人群,却并

未奔向传送门,而是跳入月亮井,一边往身上泼洒圣水,一边抽泣着向女神祈祷。

“听女祭司的话!”大声喊话的是米亚,她依然站在月亮井的边墙上,双手笼在嘴边。

阿斯塔利与拉瑞亚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指向神殿的入口。拉瑞亚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她潜入水池,绕过挤在池里无措祈求的人群,然后转出水面,湿漉漉地推开众人,消失在

视野中。

不久之后,她折返回来,脸上带着大受打击的表情。“全都着火了。”她对阿斯塔利

说,“所有树木和草地……”她咳嗽着,“火焰把通往城市的道路全封住了。”

“米亚,”阿斯塔利大声叫她,以免声音被惊恐尖叫们的暗夜精灵淹没,“你该

走了。”

人类女性咬紧下巴。“还不行。”

阿斯塔利噎了一下。吉尔尼斯王后有丈夫,还有一个女儿。而且他们不是卡多雷。女

祭司绝不能让火焰带走米亚。“再晚就来不及了。”她说,“和我们一同赴死毫无意义。

活着才能帮助更多人!”

她开口还想继续劝说,但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可怕的声响。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眼

前的一切发生,却根本来不及逃离——一团橘红色的庞然大物正在疾速坠向神殿的琉璃穹

顶。那是一段巨大的树枝,包覆在烈火中直堕而下。

月亮井中的精灵发出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海迪妮的不歇泉之盆暂时挡住了巨大枝干,阿斯塔利的心雀跃起来。

艾露恩救了——

一道曲折的裂痕出现在石制水盆表面,然后它碎成了两半,

圣水洒了出来。巨大的石盆滚落,海迪妮雕像双臂齐断。崩裂的碎片削断了雕像的脖

子。在之前躲进池子的暗夜精灵们的尖叫声中,滚落的头颅向他们砸去。月亮井被压垮,

神圣的井水流入草丛,被无辜者的鲜血染红。

尖叫声四起。苟延残喘的精灵像发狂的野兽般挣扎着逃出神殿,却发现等待他们的只

有席卷而来的烈焰。

幸存者的人潮从传送门中涌出,他们全身缭绕着黑烟,只差一点就要被烈焰吞噬。渐

渐地,洪流缩减成涓流,然后……再没有动静。

但安度因和泰兰德依然守在巫师圣殿。等待。祈祷。咳嗽。因高温而眯起双眼。

一道火舌饥馋地窜出传送门,安度因突然醒悟,他必须做出此生最艰难的决定。

即使对面还有幸存者,他们也已虚弱到无法靠近传送门。连哭喊都消失了,只剩下被

烈焰无情吞噬的声音。没有家庭,也没有等待救援的孩童。没有女祭司。

没有米亚·格雷迈恩。

吉恩永远不会原谅安度因即将下达的命令。安度因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但如果他不

强迫自己挤出哽在喉头的命令,远在达纳苏斯的烈焰就会将黑烟从世界的另一端送入暴风

城。

五内俱焚之下,他痛苦而沙哑地开口道:“关闭传——”

一道可怕的怒吼划破暗夜精灵们惊恐的哭喊传来。

“给我让开!”

这个声音深沉而粗哑。完全化身为狼人的吉尔尼斯国王四脚着地,狂奔着穿过巫师圣

殿中的人群。整个大厅都弥漫着浓烟,但是吉恩·格雷迈恩还是目不斜视地向着最大的传

送门冲去。

安度因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他撞上吉恩,将他掀翻在地。吉恩身子一转,轻而易举地

把安度因按在地上,对着他发出咆哮。他伸出覆满毛发伸出利爪的白色前掌,野兽形态下

始终潜藏着的那股怒火就要失控了。

“太危险了!”安度因咳嗽着劝说。

吉恩的野兽面庞距离安度因只在毫厘之间,他卷起嘴角发出凶恶的低吼,锐利的尖牙

暴露在外。

“吉恩,已经太迟了!”泰兰德哭喊道。

狼人跃向暗夜精灵。

“她夺走了我的王国!”吉恩朝泰兰德大吼,“她夺走了我的儿子!我绝不会让她再

夺走我的妻子!”

然后在安度因开口之前,吉恩跳进了黑烟滚滚的传送门。

战争、暴力和酷行对吉恩而言并不陌生,心痛也是。但传送门另一端的惨状比他的所

有经历更为触目惊心。

曾经流泻着治疗之水的美丽雕像,如今只剩下残破碎裂的躯体,以及掺杂鲜血的泥巴

和一段焦黑的粗壮树枝。这里的空气让他几乎背过气去,浓烟和死亡的味道冲击着狼人敏

锐的感官。

吉恩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喊:“米亚!”

“吉恩!这里!”

那声音虽然沙哑,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来。是女祭司阿斯塔利。她和一名法师正在努力

将一大块残骸从一具挣扎着的躯体上搬开。

米亚……

吉恩冲上前,惊惧交织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灌注全身。他抬起巨大的石块,彷佛

那只是件普通的家具,就像米亚钟爱的那种丑陋茶几,他们在逃离吉尔尼斯时抛弃的那些

茶几——

“米亚!”

她紧紧蜷缩着,保护自己——

不,不只是保护自己。米亚的双臂奇迹般的没有折断,如今正环抱着一个暗夜精灵婴

儿。但情况很不乐观。铁锈味充塞着他的鼻腔,来自他那血流如注的妻子。她的双腿诡异地

扭曲着,彷佛是被任性的孩子扯碎的娃娃。断骨戳露皮肤,还有遍布全身的各种烧伤——

他痛苦而无助地转向阿斯塔利,女祭司早已开始用她被浓烟呛伤的声音喃喃地念起祷

词。她的双手突然盈满圣光。吉恩看着他亲爱的米亚双腿复原、断骨接合、撕裂的皮肤——

她缓缓睁开眼睛,怀里的婴儿开始扭动。

泪水涌上吉恩的双眼,而那并非烟熏的缘故。

“艾露恩听见我们的祈求了。”阿斯塔利说,纵使此时此地,她的脸上还是浮现出喜

悦和赞叹。

米亚将手伸向她的丈夫。“吉恩……树——他们正在焚烧世界之树……”她剧烈地咳

嗽起来,高热的空气灼伤了她的肺,“这个孩子……带她走。别管我。”

“想也别想。”他咆哮着。他们曾一起经历苦难,曾并肩面对死亡。只要他还有一口

气在,就不会让她出事。“我会把你们两个都带走!”

他还能再多做些什么吗?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而且他们即将以最为可怕的方式死去。

伟大的世界之树,这个千万人民的家园,正火光冲天。他们已经失去一切,还即将被活活烧

死。即使在吉恩抱起米亚的那一刻,他也还在犹豫。逃跑的滋味向来让他心有不甘。

“我们不会离开他们。”阿斯塔利指着其他的暗夜精灵说道。吉恩意识到,她理解他

心底的挣扎。留给救援的时间就像沙漏中的砂砾,已然流失殆尽。她的意思是,会有人留

下来陪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吉恩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他沙哑地开口:“愿艾露恩与你们同在。”

吉恩·格雷迈恩将他挚爱的妻子,以及最后一名幼小的暗夜精灵难民抱在怀中,踏进

最后一道传送门。

女祭司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阿斯塔利向最后进入神殿的一名母亲和她年幼的儿子伸出

双臂。“不要害怕,”她对沉默不语、浑身颤抖的男孩说。“过来这里。”阿斯塔利一手

环抱那名母亲,另一手环抱男孩,跪倒在浸透鲜血的大地上。

泰达希尔最后三名艾露恩的女祭司开始祈祷。她们没有祈求治疗或救助。

而是祈祷仁慈。

当阿斯塔利开始歌唱,她们的女神听到了她们的愿望。

在月华之下,侧耳倾听。

在流水之畔,侧耳倾听。

抱汝爱于怀,侧耳倾听。

倾听临终者的哭嚎,

倾听拂过无言亡者的絮语微风……

睡意充斥着阿斯塔利的思绪,轻如羽毛,甜美如蜜。痛苦消失了。她吐出一声长叹。

她听见周围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大火无情地燃烧。浓烟会使他们窒息,烈焰会吞噬他们的血肉甚至骨骼。最终只留下

灰烬。但他们不会有任何感觉。

沐浴在艾露恩之光中,徜徉在女神的慈爱中,痛苦消失无踪。母亲和男孩都睡着了,

在浓烟里轻轻呼吸。阿斯塔利忠实地完成了她的职责,缓缓闭上双眼。

正义总有一天会降临,只是将由其他人的眼睛来见证。

终于,在烈焰灼烧的声音中,她陷入长眠。

“关门!”吉恩大喊。他的声音因为浓烟和烈火,以及他所目睹的惨况而变得沙哑。

面色苍白,神情布满哀伤的法师放下了双手。

最后一道传送门关闭了。

他成功了。他不仅带回了米亚,还带回一名暗夜精灵婴儿。安度因看不出他们三人是

否受伤,于是召唤出圣光。过去的几天中,他召唤圣光的次数已不下千次,而圣光也一如

既往地回应,将他们的伤口全部复原。

不。并非全部的伤口。吉恩坐倒在地,抱着精疲力尽的米亚。泰兰德把婴儿接了过

来。吉恩深深地吸气吐气,然后变回人类形态。他抬头看向泰兰德,脸上的绝望无声地传

达着他所目睹的惨况,比语言描述更为震撼人心。

“树在燃烧。”他说。他的语气艰涩,流溢着痛苦。

“你是说达纳苏斯?”泰兰德问道,她的话语如鲠在喉。

“是树。”吉恩重复,“我很遗憾,高阶女祭司。部落放火烧了世界之树。”他眯起

被烟熏得充血的双眼,“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我向你发誓——他们会付出代价!”

震惊之下,安度因浑身冰凉。世界之树着火了。泰达希尔上的每一座村庄、每一个角

落、每一座山丘、每一座城镇、每一片谷地、每一个生物,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焚

烧殆尽。

泰兰德闭上眼睛。“我说过世界之树不会……”她话不成声。泰兰德睁开双眼,看着

怀里沾满黑灰但毫发无伤的婴儿。她很健康,充满生机。泪水缓缓流下她的脸颊。“她叫

什么名字?”她轻轻问道。

米亚虚弱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么,小家伙,我将你命名为芬乃尔。意思是‘最后之人’。因为你是最后一个活

着逃出来的卡多雷。”

世界之树不只是一座城市,那是一整片土地,千万纯真生灵的家园。有多少暗夜精灵

生活在艾泽拉斯的其他角落?太少了。而现在,他们成了仅存的族人。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犯下了种族屠杀的大罪。

安度因早知道她自私,而且傲慢。狡诈。野心勃勃。但他从没想过,她竟然会做到

如此地步。透过泪水模糊的视野,他看到吉恩·格雷迈恩怀抱着爱妻的表情。他突然意识

到,就连痛恨希尔瓦娜斯入骨的吉恩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没有人料到,她会将残酷置于

智谋之上。摧毁世界之树毫无策略价值,没有任何合理的缘由。与此相反,希尔瓦娜斯这

个居心叵测的决策,让联盟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原本有很多阻止她的机会,在她之前先发制人。安度因

选择放弃了那些机会。现在,每晚都将有无数个声音纠缠他的梦境,直到他完成一件事:

阻止希尔瓦娜斯。永远铲除这个祸患。

他的眼神与怀抱婴孩的泰兰德交会。芬乃尔发出呜咽,泰兰德将她抱紧。然后高阶女

祭司用安度因几乎无法听清的轻柔嗓音开始歌唱:

哦,幼小的最后之人,侧耳倾听吧

倾听吾破碎之心永不止歇的歌

吟唱世界之树的故事

和曾经孕育在繁茂枝杈间

无数消亡的梦境。

安度因抬起一只沾满黑灰的袖子,擦拭湿润的眼眶。他那颗饱受煎熬的心为他势在必行

的决定而破碎。无声而平静地,他令它坚硬如铁。从此以后,他的心中将只有一个目标。

不再犹豫不决。

不再疑虑不定。

不再悔之不及。

战争。

制作人员

小说创作:

Alex Afrasiabi, Hector Bolanos, Caroline Wu Bonti,

Michael Carrillo, Sean Copeland, Steve Danuser,

Keith Ewing, Cate Gary, Christie Golden, Adam Heine,

Erik Jensen, Julie Kimura, Christi Kugler,

Brianne M Loftis, Allison Monahan, Ken Murayama,

Justin Parker, Glenn Rane, Chris Robinson,

Robert Simpson, Varnish Studio, Inc.

特别感谢:

World of Warcraft Team

Story and Franchise Development

Creative Servi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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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中国本地化团队

小说/魔兽世界/挽歌.txt · 最后更改: 2020/10/30 23:44 由 packingb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