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ert Brooks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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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酋长之令
他的儿子纹丝不动地躺着。尽管早在数星期前便已捐躯,但直到现在,他才得以安息。
我很担心他。
不用担心,许久之前的萨鲁法尔曾这么说过。
他跪在冰冠堡垒寒冷坚硬的石地上,双臂环抱着他的孩子。
他们正在改变我们的孩子。他们曾经改变了你。
那是术士们的礼物。我以前不过是强大。现在却与龙卷风融为一体,他曾这么说。
我就是战争。我将为人民带来荣耀,至死方休。
那些誓言现在听来如此怪异,如此扭曲。
他抬起儿子的遗体,将他带离冰冠堡垒。无数勇士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部落和联盟
的士兵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有些人无声地敬礼,为沉浸在悲伤中的他默哀。
我们的儿子决不能走上你的老路。
让他留在我们的世界,吾爱。他会平安一生。风雨不侵。
冰冠堡垒消失了。诺森德干冷的寒风变为纳格兰的暖阳和湿润的空气。他将儿子带
到家族安息之地,放在一座尚未点燃的火葬堆上。现在,他的儿子换上了一袭简单的加拉
达尔装束,宛如重回童年时光。
在你离开之前,给他起个名字吧?
他是我的心肝。他是我整个世界的心肝, 他说。
他用燃烧的火炬轻触火葬堆。橘色的火焰开始蔓延,先舔上干柴,然后跳上大段的圆
木。随着火势越燃越烈,蓝白色的焰心在他眼前起舞。他强迫自己亲眼看着火焰吞噬了自
己的儿子。那是这孩子最后的尊严——他决不能移开视线。他看到肌肤熔化,浮现血肉,
暴露白骨,最后终于化为灰烬。
我给他起名为德拉诺什。“德拉诺之心。”
瓦洛克·萨鲁法尔醒了过来。他的呼吸回荡在沉寂的房间中。他发现自己再次泪湿双颊。
是梦。没什么用。
他的梦并没有受到祝福,看不到关于未来的预言,或者来自往昔的真相。但无所谓。
那些幻象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无法想象该如何去打一场注定会输的仗,当然,注定会
赢则更为可怕。所谓骄兵必败,何况依据过去无数岁月凝聚的经验,命运并不是什么易
于捉摸的东西。
不,他的梦只是各种记忆的大杂烩。
有时,他会梦见数十年前的战斗。他会再次狂奔在沙塔斯的街道上,耳中灌满德莱尼
的尖叫,听见强大的战士在术士的红色毒雾中呛咳窒息。他会在暴风城追杀人类,当整座
城市陷入火海时,任由皮肤感受热浪带来的温暖。那些杀戮让他愉悦。血液中涌动的腐化
使暴行变成乐趣。荣誉毫无意义,让无辜者喷洒鲜血不会使他感到丝毫犹豫。
但醒来之后,懊悔如影随形。他能感觉到名为耻辱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胸膛,如同
挣脱腐化之血的那天一般剧痛。他并不讨厌这份痛苦。他开怀拥抱。他甘之如饴。痛苦
与日俱增,而他会沉默但堂堂正正地背负下去,像苦行者般毫无怨言地忏悔过错。相对于
活着来说,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年轻的时候,他曾期望马革裹尸,利落而光荣地战死。而现在呢?他不禁觉得自己恐
怕是被诅咒了,才会比其他人活得都久。
他从简易的床铺上起身,站在窗边俯瞰奥格瑞玛。此时距离黎明还有好几个小时,
凌晨的寒意将他包围。南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他伸长脖子探出窗外,遥望通向杜隆
塔尔荒漠的几扇大门。他的房间位于奥格瑞玛最高的尖塔之一,几乎能将整座城市尽收
眼底。过去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被尖叫和警报声吵醒。燃烧军团对艾泽拉斯的侵略
波及了整个世界。恶魔不止一次想要从位于艾萨拉的后门攻入。虽然艾泽拉斯最终得
胜,但奥格瑞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今天的事件并没有如此严重。他可以隐约看到大门附近的动静。只有夜班守卫怒骂下
属的声音远远传来。
又有间谍逃走了,萨鲁法尔猜测着。
过去几周来,出现在奥格瑞玛的联盟越来越多。大酋长不久前刚让暴风城的国王安度
因·乌瑞恩颜面扫地,所以那小鬼派了一大批间谍潜入这座城市,数量多到让守卫几欲抓狂。
这是个明智的战术,尤其是那些间谍藏锋于鞘的时候。杀死部落只会激起群愤,将
两大阵营进一步推向战争的边缘。但他们只是窥探部落,躲避搜捕,并成功地持续了好
几周……
就连最愚蠢的苦工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你们别想发动战争。我们对你们的一切了如指
掌,并将做好万全的准备。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没有上钩。如果希尔瓦娜斯派出手下最精英的间谍杀手,大量
涌入奥格瑞玛,旨在将联盟间谍连根拔除,那么届时肯定会死伤惨重,并且她无法从中
获益。所以,她视若无睹。
爱看就看吧,她做出了这样的回应。你们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萨鲁法尔表示赞同。战争的契机终将出现,避无可避。没必要着急。
他躺回床铺。大酋长今天会召见他,他得好好休息一下。
黎明时分,萨鲁法尔离开了他的小屋,去巡检城市。
当他抵达荣誉谷时,烈日已经高照在奥格瑞玛的城墙上。这是忙碌的一天。武僧们
要训练一批新学徒,熊猫人首领季·火掌正在示范某种徒手搏斗的姿势。火掌向萨鲁法
尔微笑,一边保持着姿势,一边略微敬了个礼。萨鲁法尔捏紧拳头敲击胸膛,回敬一礼,
然后继续前行。
城市的后门已经向来自锈水港的商人和旅客开放。新一班的守卫刚刚换岗。“又发现
大量踪迹。”一个手上有着曲折疤痕的兽人报告说。
“间谍,”腰间挂着双刃的地精啐了一口,“我很乐意去亲手干掉一个。”
萨鲁法尔离开后门,巡视北部悬崖,那里似乎一切正常。结束精神谷的检视,抵达前
门的时候,他决定打破常规,不走寻常路。他离开奥格瑞玛,走向海边。几艘商船和部落
海军舰艇停靠在码头,有的忙着卸货,有的正在为新航程装载补给。以前停泊在浅水区等
待入港的船更多,但这段时间,经过军团入侵时的折损之后,海面上的船只数量已然锐减。
萨鲁法尔早就察觉到一个潜伏在城垛顶部偷窥的黑影,一路尾随他来到海边。“我看
到你了。”他喃喃自语。光天化日之下,间谍很难离开城墙而不被发现。他们认为萨鲁法
尔大王的地位举足轻重,必须全程监视,这并不奇怪。
觐见大酋长的时间快到了。萨鲁法尔从前门回到城市中,却听到上方的城垛仿佛传来
笑声。他停下脚步。没错,那是牛头人爆发的大笑,还有兽人的尖声回应,以及其他人的
哄堂大笑。
萨鲁法尔爬上最近的阶梯。不管那些守卫是谁,他们刚才的举止都足以成为今天的反
面教材。
摩卡·布古又灌下一大口酒,打了个响嗝。“我就是在那里搞到这个破玩意儿的。”
她用指节敲敲绑在她大腿上的护甲。它几乎裂成两半,并且她发誓,它至今还会在晚上
发出微弱的绿光。那块硬板和她身上的其他护甲并不配套,但没人禁止她在执勤的时候
穿戴。这是她堂堂正正赢来的。
“我的战锤砸上那个深渊领主的脑袋。”她的双手一拍,“然后,他就再也用不着它了。”
其他奥格瑞玛守卫纷纷起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杀了一个深渊领主?”牛头人说道。
他叫什么来着?拉纳古?好像是这个名字吧。他笑得浑身颤抖,差点滑倒,摔下城
墙。他喝下肚的酒起码是她喝的两倍。看来今早附近藏了不少酒囊。
摩卡的手指戳上他的脸,然后轻轻拍打他的鼻子,令牛头人瑟缩了一下。“我没说我
是一个人干掉他的,你这个断角蠢货。”
他将她的手拍开,狠狠地打了个响鼻。“你总是提起我的角,肯定特别喜欢它们。”
“喜欢个鬼。”她做了个手势,引得众人狂笑欲颠。“当时还有三四十人参与了那场
战斗。可怜的古拉克被烧成焦炭,丢了小命。”摩卡灌了口酒。然后又一口。向古拉克致
敬。这应该是他最向往的死法。她将酒囊递向右侧。“深渊领主轰然倒地。他还在呼吸,
叫嚣着艾泽拉斯将被烈焰焚尽——恶魔那副腔调,你们懂的。然后我用锤子让他闭嘴了。
所以严格来说,确实是我杀了他。在我看来,我有资格第一个挑选战利品。”
拉纳古怀疑地挪动目光,想仔细看看她大腿上的护甲,但他眼神乱飘,根本无法
聚焦。他是真的喝高了。“那块铁片不可能包住他的腿。他的腿大得就像……你家的
屋子。”
她又敲了敲护甲,然后咧嘴一笑。“这玩意儿是他手指上的。我丈夫是个铁匠,所
以他稍微改造了一下,然后——”
“你们这些该死的蠢货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将摩卡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她本该吓得屁滚尿流,但所谓酒壮怂人胆。
她扬起灿烂的笑容面向楼梯口。
她好歹认出了那道声音。
“萨鲁法尔大王!很高兴见到您。”她说。
她依稀听到脑海里警铃大作。她在值班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这件事可能很严重,但
她最喜欢的战争传奇英雄正站在她面前。
“十字路口的那场战役,”她说道,“我当时也在,和您一起厮杀。我们战胜了燃
烧军团,为了部落!”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一句话,然后满意地听着回音一路从力
量谷边缘的悬崖处折返回来。
然而其他人都没有与她一共战吼,对此她颇感扫兴。他们看起来都吓坏了——就连
那个叫拉纳加斯什么的也是。
然后,她终于看到萨鲁法尔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十字路口,”萨鲁法尔低声问道,“当时你也在?”
“是的,大王。”她的回答略显含糊。
“你去过破碎群岛吗?”
“没有,大王。”
“你突袭过萨格拉斯之墓吗?你参与过深入军团老巢的战斗吗?”萨鲁法尔的声音逐
渐提高。
“没人请我去。”摩卡打了个酒嗝,然后紧张地补充道,“大王。”
萨鲁法尔逼近她。“没人请你去?尽自己的职责还要人请吗?那现在听好了,我正式
请你在守卫奥格瑞玛的时候保持清醒!”
他贴着她的脸大吼。摩卡连眼睛都不敢眨。
萨鲁法尔的声音更大了。“或者你可以亲自去跟大酋长解释,当联盟间谍在我们的城
墙里畅行无阻的时候,她的守卫为何竟然在嬉闹豪饮!”
摩卡下意识地张口吐出令她后悔不及的反驳。“去他的联盟和间谍。他们别想妨碍我
们享受生活。”
萨鲁法尔看起来怒火冲天,但刚才似乎有一丝笑意划过他的面庞?不可能吧。
“那么,或许我该让他们来负责守卫,反正不会比你们更没用了!”萨鲁法尔从摩卡
手中夺过酒囊。他尝了尝里面的液体,然后一口吐了出来,神情恼怒。“至少他们知道好
酒是什么味道。与其喝这个,我宁可再喝一口恶魔之血!”
他将酒囊甩下城垛,然后走向一把插在城墙上的钢铁火炬。这些火炬虽然只能在夜晚
发挥作用,但按照规定,它们应该时刻点亮。而这一把火炬上的火焰早在数小时前就已经
熄灭。
“凉透了!你们可真友善,贴心地为这片大陆上的所有联盟盗贼提供隐蔽的通
道!”萨鲁法尔背对一众守卫,高举没有点燃的火把,向整座奥格瑞玛高呼:“我说得
对吗,联盟?你们是不是该感谢他们?”
一点火星出现在他手中的火炬边缘,盈盈舞动,燃烧了片刻,然后渐隐在风中。
萨鲁法尔瞪着它。摩卡也瞪着它。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点。
火焰再度闪现,乍一看仿佛在向他挥手,明确地表示“感谢”。然后它消失了,只留
下一缕细细的白烟,充满嘲笑的味道。
摩卡双目圆睁。之前有个联盟间谍在围观,不会有错。而且刚才还把他们全当傻子一
样戏耍。
萨鲁法尔将火炬插回底座,然后深吸一口气。
摩卡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斥责令她头晕耳鸣。他辱骂他们的先祖,嘲笑他们伴侣的智商,还质疑他
们到底有没有骨气。他说他们脑满肠肥,竟然还能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他建议他们,
与其活着侮辱他的部落,还不如当时就死在军团的手里。他甚至遗憾当年萨格拉斯刚盯
上艾泽拉斯的时候,他们没有将自己奉献给他,否则光凭他们身上的恶臭,就能把黑暗
泰坦熏走。
他的这些话肯定会代代流传,摩卡对此深信不疑。千年之后,她的后代将在夜晚惊
醒,被大王深入骨髓的怒火吓得冷汗津津。
当萨鲁法尔终于骂到嗓音沙哑时,他勒令这些人不许换岗,继续值下一班。以及再下
一班。三班全部值完之后,他们才将受到相应的处罚。
然后萨鲁法尔离开了。
卫兵们麻木地面面相觑。然后他们不发一言地返回自己的岗位,警戒通往城市的道
路,身体依旧微微摇晃。他们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羞耻不足以致命。
几小时后,摩卡突然意识到,萨鲁法尔并没有过问他们的名字。她如释重负。看来,
他并没有为他们准备其他的处罚。
觐见大酋长的时间已经过了。萨鲁法尔返回城市,努力绷住表情,不露出笑意。
奥格瑞玛的卫兵醉酒执勤?作为一名指挥官,他是愤怒的,但从幸存者的角度看来,
他完全理解。
大多数部落依然在为燃烧军团的败退而激动不已。他们差点就死了。事实上,很多勇
敢的士兵也的确献出了生命。得益于一些非同凡响的勇士们不懈的努力,他们的世界最终
幸免于难。当所有人都曾命悬一线的时候,为生存而欢庆似乎情有可原。
但欢庆也分时间和场合。那些卫兵应该不会再忘记这一点了。
他发现格罗玛什要塞门口没有守卫。这很奇怪,但也无须担心。以大酋长的能力,自
保绰绰有余。
萨鲁法尔走进战情室。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正独自等待着他。这情景也一如往常。
“只有我们俩吗,大酋长?”他问道。
“纳萨诺斯在外面。”她回答。“他会确保联盟今天无法偷听我们。”
“我没看见他。”
“对,你看不见。”她说。
他靠近她,在房间中央的大桌旁停下脚步,上面正铺陈着艾泽拉斯全境的详细地
图。就连迷踪岛也用蜡笔画在图上,而且看起来,“它”正向破碎群岛游去。听说军团被
消灭,现在可以安全地到访那些岛屿之后,熊猫人探险者们一定喜不自禁。至少相对而
言,那里已经比较安全了。
地图上还有其他更为紧要的标记。比如联盟舰队最后出没的地点——萨鲁法尔对此
并不意外——以及联盟探子和探险者在希利苏斯附近,与地精们发生冲突的几个位置。
联盟正时刻关注着部落在那里的活动,但他们没有做出任何意图占领该地区的积极举动。
目前还没有。
从这些标记上,萨鲁法尔无法推断自己为什么会蒙受召见。
“我有个问题,大王。”希尔瓦娜斯开口道,“如果我命令你去摧毁暴风城,你会怎
么做?”
萨鲁法尔沉默片刻。他猜想她是否在开玩笑——或者拿他打趣。但这位大酋长从不说
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她的手指敲击着地图,仿佛可以用大拇指击溃联盟的核心军力。她表情严肃。“这是
个简单的问题。想象一下,如果我今天命令你去摧毁暴风城,你会怎么做?”
我会向你发出荣耀决斗的挑战,因为你肯定疯了,他心想。但这个问题的确简单,答
案也很明显,他可以轻松地向她展示。
桌子边缘散落着许多石刻的小雕像,用来代表不同的军队单位。他一个个将雕像放
在地图上的暴风城周围,集中火力优先解决联盟军队。他们会如何抵抗围城呢?士兵布
满城垛。他们身后排列着投石机和火炮,轰炸任何试图破墙而入的敌人。狮鹫会在山丘
上巡逻,拦截来自空中的骚扰。舰队停靠在港口。每一条前线都有施法者们的身影。暴
风城是一个港口城市,易守难攻。
萨鲁法尔摆弄着部落军队,尝试逐一击破。但战况并不乐观。
“我们无法通过正面袭击摧毁暴风城,至少陆路行不通。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船舰,
无法在不受阻挠的情况下将士兵送入艾尔文森林。”萨鲁法尔点了点暴风城海岸边的
水域。突袭破碎海滩的惨败为他们留下了一条后路,但很难利用。“海军依然是联盟的
弱点。我们可以出其不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许我们的舰队可以占领码头,但绝对
无法拿下整座城市。”
部落的舰队也损失惨重。即使他们的数量可以碾压联盟舰队——这也只是乐观的猜
测——他们依然需要面对与陆路相同的难题,那就是没有足够的船只输送占领和防卫城市
所需的步兵。任何针对暴风城的登陆战都注定失败。“他们会把守军从城墙上撤下来,派
往港口,将我们逼退。”他最后总结。
“我同意。”希尔瓦娜斯说道,“那将是场灾难。我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取得海上优
势,压制联盟,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必须投入所有舰队,才能发动这波攻击。届时,所有
其他联盟成员都可以趁机侵略我们的领地,展开报复,而我们则无力阻挡。明确以上信息
之后,萨鲁法尔大王,你要如何摧毁暴风城?”
萨鲁法尔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你希望我撒谎吗,大酋长?你希望我硬把不可能说成
可能吗?”
“不。”希尔瓦娜斯红光闪烁的双眸直视着他,“不要将暴风城作为第一个目标,而
是把它当成最终的猎物。你要如何走到这一步?”
一股寒意蹿上萨鲁法尔的脊椎。“那将是一条漫长而血腥的道路。”
“Lok-tar ogar。”她说。
怒火在萨鲁法尔的脑海中翻腾。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隐藏好情绪,但他根本不在意。
“你就这么着急发动另一场战争?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要这样吗?”他愤而横扫桌
面,小石雕飞散至战情室的各个角落。他抿紧双唇,露出尖牙利齿。哪怕只是想象部落彻
底粉碎联盟的那一天,也要经历上千场战役——不,应当是上千场胜仗。需要付出的代价
将惨重无比。而最后的回报又是什么呢?杀几个联盟,烧几座城市?那么,如果家园在战
争中覆灭,挚爱在战斗中陨落,只能俯拾灰烬的部落又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你不是加
尔鲁什·地狱咆哮。你为什么想把部落再卷进战争的绞肉机里?”
即使面对他的盛怒,希尔瓦娜斯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如果我致力于和联盟缔结和
平,可以维系一年吗?”
“可以。”萨鲁法尔不耐地回答。
“那么两年呢?五年?十年?五十年?”
萨鲁法尔察觉到她的陷阱正在收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对抗燃烧军团时我们曾并
肩战斗,这份情谊并没有那么脆弱。”
“时间会摧毁所有情谊。”桌子对面的希尔瓦娜斯倾身向前。她的话语锐利如箭,
“你觉得呢?和平能够维持五年,还是五十年?”
他也同样倾身,两人的面庞相距不过咫尺。谁都没有眨眼。“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大
酋长。关键是你怎么认为?”
“我认为吉尔尼斯的流亡者们不会原谅驱逐他们的部落。我认为洛丹伦的活人们会将
我那些占据他们城市的人民视为亵渎。我认为部落的银月城盟友,和他们的达纳苏斯同胞
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远古鸿沟。”希尔瓦娜斯的脸上浮现笑容,但并非出自喜悦。
“我认为暗矛部落不会忘记,是谁将他们赶出自己的岛屿。”她继续道,“我认为每
个来自与你同一时代的兽人都不会忘记,他们曾长年沦为肮脏营地中的囚徒,每日与绝望
为伍,仰赖人类的残羹冷炙苟且偷生。我认为所有人类都不会忘记可怕的部落在第一次入
侵时毁天灭地的故事,并且我知道,他们会将这笔账算到每个兽人身上,无论你的人民已
为赎罪付出多少代价。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的第一个被遗忘者子民就是一个忠诚的联盟平
民。我们为那面旗帜而死,如今却被视作杀之不及的怪物。我认为和联盟缔结永久的和平
只是痴人说梦——除非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在战场上彻底击败他们。明白我的想法之后,回
答我,萨鲁法尔:拖延早已注定的结局有什么意义?”
灵魂在上,她真冷酷。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许久,当萨鲁法尔开口时,他的声音已恢复平静。“那么我们应
该讨论如何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好准备,而不是如何立即发动。”
“没错。”她说,“据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个曾经征服过暴风城和奥格瑞玛两座城
市,却还依旧活着的,萨鲁法尔。你说凭借我们如今的兵力,不可能正面攻陷暴风城。那
么联盟那边是否也一样呢?奥格瑞玛的天然防御,是否足够抵挡得住突袭呢?”
不够,萨鲁法尔立即确定。他试图反驳这个结论,但所有冒出的念头都在瞬间凋
零。与暴风城相比,奥格瑞玛不占地势之利。它的港口位于城墙之外,易攻难守。反抗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内战早已证明了这一点。奥格瑞玛的城门不再那么容易攻破——
萨鲁法尔已投入多年心血去确保这一点——但也并非无懈可击。他甚至为敌军设想了战
术。引开我们的海军,派遣陆军进攻杜隆塔尔和艾萨拉,孤立城市,从两个方向发动围
城,等待城市陷入饥荒……
“我的职责就是确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大酋长。”
“如果还是发生了呢?”
萨鲁法尔苦涩地大笑。“那么部落将在那一天冲向战场,光荣赴死,因为龟缩在城墙
里的结局只会是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希尔瓦娜斯并没有露出笑容。“我的职责是从根源上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暴风城的那个小鬼不会立刻发动战争的。”萨鲁法尔说道。
她略微皱起长眉。“如果吉恩·格雷迈恩在他身边进言呢?我们等着瞧吧。”
萨鲁法尔不得不同意,这一点的确值得考虑。就在对抗燃烧军团的战事最为紧要的
关头,格雷迈恩还组织了一场针对希尔瓦娜斯的刺杀。那次行动使得暴风城为数不多的
幸存飞艇再遭重创。
小道消息称,格雷迈恩的刺杀命令并没有征得安度因的许可,但据萨鲁法尔所知,他
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这背后的含义令人费解,但所有可能的解释都指向一个结论:那个
老狼人会不断推动联盟向部落发起战争。
希尔瓦娜斯的双眼闪着幽光。“你口中的小鬼已经逐渐成长为男人。如果那个男人认
为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向我们发动战争,又该如何呢?”
她指向地图。希利苏斯境内有个巨大的标记,那里正是黑暗泰坦的巨剑刺穿艾泽拉斯
的地方。“无论我将有何作为,它都会改变力量的天平。世界各地都出现了艾泽里特,萨
鲁法尔。我们依然不了解它的全部潜能,所幸联盟也一样。我们只知道,它将创造出新一
代的武器装备。二十年后的战争会变成什么样?百年之后呢?”
萨鲁法尔压低嗓音抱怨道。“百年和平值得我们去追求。”但就在那些字眼飞出他
的双唇时,他后悔了。他知道希尔瓦娜斯将如何回答。
并且他会赞同。
大酋长的话果然如他所料。“如果百年和平最终以一场双方阵营同归于尽战争收
场,那就不值得去追求。那只是懦夫在讨价还价,妄图用暂时的安逸来换取未来。部落
的孩童,以及他们的后代,都将在烈焰焚身之际诅咒我们的决定。”她的声音稍微柔和
了一点,“如果世间仁慈尚存,你我都应当安稳顺遂地度完余生。我们都已经受够了战
争,但谁也未曾见过真正的终幕。”
这句话,我赞同。“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大酋长?你确定要将我们推向战争吗?不
惜一切代价?”
“我发现了可乘之机。我需要一个可行的计划。”希尔瓦娜斯说。
“如果我无法制定出计划呢?”
“那我们当然按兵不动。”
“那么,请说明你的这个‘可乘之机’,大酋长。”他说,“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你发现了。你已经亲口说了出来。”她接着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立刻入侵
暴风城?”
“因为我们的船舰不够。”萨鲁法尔一边疑虑地看着她,一边思考她的隐义。这算什
么可乘之机?“我们可以将全部的军舰投入兵力输送或攻击,但不能两者兼——”
答案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震惊几乎将他击倒。他双膝发软,不得不双手撑住桌子维
持站立。片刻之后,他再次抬头看向希尔瓦娜斯,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任由他领悟此前一直忽略的事实,任由他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仅仅数秒之前,他
还打从心底坚信战争绝无可能。
而现在……
“你明白了,是吗?”希尔瓦娜斯轻轻问道。
他沉默以对。他无话可说。他一直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保护部落免遭军团毒手上,以
至于忽略了那场战争遗留的后果。
联盟和部落之间的僵局已经持续了很久。双方都曾兵强马壮,军事力量遍及世界各
个角落。任何轻率的举动都会引发猛烈而迅速的反扑。所以围攻奥格瑞玛的战役结束后,
瓦里安·乌瑞恩没有对部落赶尽杀绝,因为他知道,他的人民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此
外,从尘埃落定的今天来看,他的一念之差也许会导致艾泽拉斯的覆灭。因为部落和联盟
双方都竭尽全力,才在最近的战斗中保住这个世界的存续。
但破碎海滩打破了这种平衡,不是吗?反击军团时的惨败使双方阵营的舰队都蒙受重
创,之后持续数月的战争更是雪上加霜。部落和联盟的兵力依旧遍布各个大陆,但现在,
他们都缺乏增援其他战线,或者说,长距离调兵遣将的能力。
在我们的海军重建完毕之前,无垠的大海将再度不可逾越。
而这个过程将持续数年。等到双方重整旗鼓,此前的僵局将再度出现,战争的代价也
会水涨船高,超出所有人的承受能力。
各位先祖的灵魂在上,希尔瓦娜斯是对的,不管萨鲁法尔多么努力地想要否认。战争
总有一天会再度爆发,如果届时双方阵营势均力敌,那么结果将是同归于尽、全员覆没。
那样的战争会将多少种族从艾泽拉斯上抹去呢?
但在那之前,双方阵营都各有弱点,而加以利用的时间转瞬即逝。付出一点代价,
换取生存的权利。
“你认为我们可以占领卡利姆多。”他说,“这整片大陆。”这并不是疑问句。联盟
的核心力量位于东部王国。而部落则聚集在卡利姆多。
希尔瓦娜斯微微歪过头。“是的。”
萨鲁法尔已经开始深思。部落需要进攻哪些地方?海加尔山?秘蓝岛?不——卡利
姆多只有一个真正的联盟核心,部署着强大的兵力,并且可以调遣至其他大陆。“达纳苏
斯。”他粗喘着,“世界之树,泰达希尔。大酋长,即使此法可行——”
“可行吗?”她问,“如果我们向黑海岸进军,占领世界之树,联盟能够阻止我们吗?”
不能。如果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部落没有被困在灰谷……
“大王,”希尔瓦娜斯催促他,“告诉我,可行吗?”
“可行。”萨鲁法尔缓缓回答,“但会引发一连串后果。”
“没错。”
“我们将赢得一场战役,但不是整场战争。”萨鲁法尔说。“如果我们打破僵局,联
盟肯定会还以颜色。我们位于东部王国的盟友会暴露在复仇的怒火之下。”
“尤其是我的人民。”希尔瓦娜斯说。
他对她的自觉表示宽慰。除了希尔瓦娜斯的权力中心之外,格雷迈恩还会推动联盟扑向
哪里呢?“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够保住幽暗城,尤其当联盟齐心协力对付我们的时候。”
“如果他们人心不齐呢?”希尔瓦娜斯再度露出微笑,“如果他们分崩离析呢?”
那么,胜利将属于部落。“他们为什么会分裂?如果我们偷袭暗夜精灵的老家,联
盟肯定会倾巢出动,展开报复。”
“一开始的确会。他们将怒火中烧,因我们的侵略而同仇敌忾。”她说,“但暗夜
精灵们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们会要求联盟帮助他们夺回失陷的家园。”
然而船舰短缺的联盟并没有那样的实力,因为卡利姆多过于遥远。
又来了。她又来了。她又一次为他打开通往新契机的大门,世界在他的脚下震颤。各
种战略方案仿佛大漩涡般在他眼前飞舞。“他们必须花费数年的时间来重建舰队,才有可
能去探讨夺回达纳苏斯的计划。”
“你明白了,大王。”希尔瓦娜斯说,“再仔细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可能会试着攻打幽暗城……但届时,达纳苏斯将变成我们的筹码。如果摧毁
你的城市,暗夜精灵家园就可能覆灭,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攻打银月城也是同样道
理。”萨鲁法尔思如泉涌。她是对的。这是可行的。“而且,即使联盟同意夺回达纳苏
斯……吉尔尼斯人也会扯后腿!”
希尔瓦娜斯的双眸隐入兜帽的边缘。“他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王国。如果联
盟选择先帮卡多雷,吉尔尼斯人一定会嫉恨狂怒。”她说,“暴风城的那个小鬼将面临政治
危机。他很聪明,但阅历不足。如果吉恩·格雷迈恩、玛法里奥·怒风和泰兰德·语风各自
提出不同的要求呢?他可不是他父亲那样的至高王。其他人给予他的尊敬只是出于礼貌,而
非义务。安度因·乌瑞恩将迅速沦为一个束手无策的领袖。如果联盟不能齐心协力,他们的
成员将各自为政。每支军队都会返回故土,保护自己的领地不受侵略。”
“这就是你攻克暴风城的方法。”萨鲁法尔瞠目结舌。这个计划太高明了。击溃
联盟不需要数以千计的胜仗。一场足矣。只要一场精心谋划的胜利,联盟就会在重压之
下萎顿数年,也让他们在战场上无力翻身。“想瓦解联盟只能从内部着手。如果他们的
成员只顾自己,军力便不堪一击。然后我们就能和那些孤立的王国缔结和平,一块一
块地将他们挖出联盟的版图。”
“如果你想让敌人流血至死,就必须撕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我需要你制定计
划,大王。”希尔瓦娜斯说。“战争一旦开始,我们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只有在达纳苏斯
的沦陷没有令联盟团结一致的前提下,我们才能将他们瓦解。也只有在部落光荣获胜时,
这一切才有可能实现。我不是瞎子——我知道部落并不相信我能够发动那样的战争。”
一如往常,她说的没错。萨鲁法尔谨慎地选择他的措辞。“我们需要时间去准备。在
联盟持续不断的监视之下,我们也许根本无法做到。”
希尔瓦娜斯的笑容渐渐扩大。“我相信,他们的间谍很快就会变成我们最大的优势。”
第二部分:
进军希利苏斯
房间外的动静将萨鲁法尔惊醒。他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敌人的味道。
联盟来杀我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抓起靠在床褥边的匕首,扫向膝盖的高度。任何站在床铺边的人都
将在这一击之下倒地。
然而刀刃只划破了空气。除他以外,房间里空无一人。
一个人影斜倚在门框上,露出他的面庞。“早啊,大王。”他的访客干巴巴地补了一
句,“攻击姿势挺优美的。”
“你依然散发着人类的臭味,”萨鲁法尔将他的匕首放下,“这很危险。”
纳萨诺斯·凋零者浅浅地假笑一声,站在原地没有移动。“我们得谈谈。”
萨鲁法尔套上一条宽松的马裤,向他走去。现在正是破晓时分,天光已然点亮。反正
他本来就该起床了。“怎么了?”他问。
纳萨诺斯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这个动作僵硬怪异,仿佛他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脸型。
萨鲁法尔从未问过这个被遗忘者游侠如何得到了这具新的躯体。他不确定自己想要知道答
案。何况,那个答案也未必就是真相。“昨晚我们发现了五个联盟间谍。”
萨鲁法尔低哼一声。那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并不算异常。“然后呢?”
“其中两个想要爬上尖塔,进入你的房间。”
“呵。”这倒新奇。虽然他们似乎只是想看看萨鲁法尔放在房间里的信件。“如果联
盟想要我的人头,应该会多派些人手。他们进来了吗?”
纳萨诺斯摇了摇头。“都被我解决了。”
“是吗?”萨鲁法尔突然注意到被遗忘者的蓝色斗篷,上面还有几滴尚未完全干涸
的液体。他劈手夺过纳萨诺斯腰间的匕首。纳萨诺斯眯起眼睛,但没有反抗。还匕入鞘之
前,被遗忘者游侠略微擦拭过刀刃,但并不精心细致。
萨鲁法尔露出他的獠牙。怪不得我闻到鲜血的味道。“你把两个都杀了?”
纳萨诺斯拿回匕首。他的红眸看向别处。“杀了一个。人类。他没什么遗言。”那
代表他曾在手刃间谍之前好好折磨了一番。“另一个应该是卡多雷。他们在晚上很灵活。
被他跑掉了。”
“很好。”萨鲁法尔毫不客气地说,“我们要让联盟觉得他们占着上风。大酋长叫
你不要杀他们的间谍。听她的。”
“他们找不到他的尸体。”纳萨诺斯说。
“他们也不需要去找。”间谍失踪只有两个原因:叛变或被杀。而人类永远不会加入
部落。活着的人类,他纠正自己。“下次再遇上,放他们走,明白了吗?假装失手让他们
逃跑。”
“是,大王。”纳萨诺斯平静地歪歪头,“你和大酋长的会谈还顺利吗?”
萨鲁法尔压低了声音。“她跟你说了什么?”
纳萨诺斯没有回答,这意思很明显。她什么都没告诉他。
萨鲁法尔倾身靠近,低吼道:“你应该知道,不能在外面提起这些事。”
纳萨诺斯没有退缩。“没人在听。如果我站在你身边,或者守住你所在的房间,联盟
就不可能听到你的话。虽然他们可能正在窃听其他的一切。”
这并非傲慢。纳萨诺斯拥有特别的技巧,擅于潜入不欢迎他的地方,以及抹杀他不欢
迎的人。他也是大酋长最亲近的顾问。如果他真的一无所知,那会是个好兆头。代表希尔
瓦娜斯说的都是真话。她将一切都托付到萨鲁法尔手中。
所以萨鲁法尔决定利用好他。“希利苏斯。”他说。
被遗忘者瞥了他一眼。“希利苏斯怎么了?”
“希利苏斯,”萨鲁法尔重复道,“记住这个词,但不要大声说出来。”
纳萨诺斯略微侧身,让自己面向兽人。“那把剑周边的区域不是安全的吗?发生什么
事了吗?”
“没什么,你把希利苏斯和所有的艾泽里特储备都稳稳掌握在了部落手中。”萨鲁法
尔轻声说道,“希望这种情况可以继续保持下去。过几天,我会派几百个士兵去南边。他
们负责开路,并加强我们在那把剑附近的防御。”
16
纳萨诺斯显然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接下了话头。“开路?开给谁?我们还要加派多
少人?”
“你觉得派多少合适?”
“一个都不派。”被遗忘者立即回答,“部落不应该把军队浪费在一片荒漠上,尤
其是在联盟并没有侵占意向的时候。那样会分散我们的兵力,而敌人正潜伏在我们的城
市里。”
萨鲁法尔轻轻耸了耸肩。“也许大酋长会同意你的想法。也许我会在一个月内不管不
顾地派兵过去。”
兽人郑重地凝视纳萨诺斯。亡灵男性眨了一下眼,然后又一下。最终,他点点头。“
也许我会对此非常不满。但出于部落的利益,也许我会克制自己。某些时候除外。也许我
会忍不住流露出愤怒,不巧正被敌人看到。”
他明白了。“但最重要的是,”萨鲁法尔说,“联盟会疑惑,我们为什么要挑现
在进军。我的动机是什么?整个部落也会有同样的疑惑。到时候问题和流言肯定会满天
飞。联盟会竭尽全力挖掘真相。”
纳萨诺斯眯起眼睛。如果那个问题有答案,如果部落发现了某种值得劳师动众的理
由,那么他早就该收到消息。“然后他们会发现,即使派出间谍大军,他们也无法探明
答案,并因此而坐立不安。”
“我无法预测他们的举动。”萨鲁法尔说,“但他们肯定会有所反应。也许我们将从
中抓住良机。”
“这算不上什么计划。”纳萨诺斯批评着,但他的唇角却隐隐抽搐。“不过策略很有
趣。我喜欢。”
话毕,他转身离开,消失在高塔的楼梯间。如今,奥格瑞玛城内已有三个人明白萨
鲁法尔想要营造的假象。接下来的几周里,知情人的范围将有所扩大,但不会太多。人多
口杂。
为了征服达纳苏斯,萨鲁法尔必须动员部落投入战争。将有数以千计的军士为远征
厉兵秣马,竭尽全力收集补给,做好准备迎接瞬息万变的战场。这些都无法瞒过联盟的眼
睛。他几乎肯定暴风城对部落兵力和物资的情况比他更为了解。他甚至预计他们会跟踪部
落踏上每一步征程,想尽一切办法破坏车轴,摧毁武器,以及进行其他各种骚扰。
那么,这场袭击要如何出其不备呢?
利用联盟的情报网络传递假消息,希尔瓦娜斯这么说。
她是对的。这个计划的成功,取决于能否将联盟的间谍变为部落最重要的筹码。他们
必须告诉暴风城,部落的目光正盯向南方,而非西方;他们正在筹措的战争需要数年的积
累,而不会朝发夕至。
表演时间到了。
军需官纳尔戈尔瞪着羊皮纸,神情越来越恐慌。“这份清单是哪来的?”
“萨鲁法尔大王。”巨魔信使答道。
兽人抓了抓下巴。“我手头的东西不够。我得调整我们的食物配送,而且还要支付一
大笔费用,动用商人的车辆进行运输。铁匠得加班加点。即使如此,我也需要两个月才能
备齐这所有的东西。”并且是在出现奇迹的情况下。
“你只有一个月。”巨魔说。
“什么?”纳尔戈尔再次瞪向羊皮纸。这些补给足够半数部落大军嚼用一年了。“萨
鲁法尔想干什么?”
巨魔耸耸肩,没有回应。
爆炸没有害死任何人,简直是个奇迹。锻炉突然开始冒出火花,发出尖啸,还渗漏
熔化的金属,最后终于剧烈爆炸,灼热的碎片撒得“燃烧的铁砧”店里满地都是——但
所有人还是及时逃了出来。
锻造大师萨鲁·钢怒平安脱身,但嘴上念个不停。“一定是哪个学徒把邪能页岩烧得
太久。那种恶魔金属的德性,你懂的。”
巨响惊动了半座城市,并且严重破坏了建筑的内部。谣言立即四起,人们纷纷猜测熔
炉是否毁于联盟之手。
“胡说八道。”钢怒向所有前来打听的人澄清,“只是我的蠢徒弟干的好事。总有失
手的时候。”
就连萨鲁法尔大王也亲自前来查看损失。“奥格瑞玛尊敬每一位铁匠和每一座锻
炉,”他宣布,“所以我会确保在一个星期内全面修复,焕然如新。”
萨鲁法尔甚至写下了书面保证。爆炸中损失的每一块艾泽里特都会立刻得到补充。
钢怒懵了。虽然艾泽里特越多越好,但那天的锻炉里的确没加入过半块。他很确定。
萨鲁法尔一定是搞错了。
但话说回来,他暗忖,如果我被视为全奥格瑞玛唯一能够锻造艾泽里特的铁匠,那对
我的名声有益无害。
他把那封信放入皮袋,藏在他最喜欢的锻炉的一片底板后面。几天之后,他注意到底
板上出现刮痕,仿佛有人曾试图将它撬开,查看里面的内容。但应该只是错觉。因为什么
东西都没少。包括那封信在内的一切都与钢怒记忆中的位置吻合。
呃,虽然信件好像不在原来的袋格里,但是……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深吸一口气,然后烦躁地吐了出来。“如果别无他法,我会亲自
解决他们。”
萨鲁法尔沉默片刻。这是个烂主意,但此时此地,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围绕策略和战术,萨鲁法尔和希尔瓦娜斯已经讨论了好几天,并且越来越清晰地认识
到,他们的计划存在两个无法弥补的巨大疏漏:玛法里奥·怒风和泰兰德·语风。暗夜精
灵的两位领袖强大而危险,在战场上甚至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战斗打响后,不管突袭会让
卡多雷多么措手不及,这两位都将成为部落必须面对的威胁。他们的寿命太长,经历过沧
海桑田、千难万险。萨鲁法尔必须做好预期,他们也许能够顺利拖住部落,直到联盟送去
援军。毕竟灰谷是他们的地盘。大自然也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希尔瓦娜斯可以——也许可以——与其中一人势均力敌,但就连她自己也明白,
亲自迎战他们……并非理想的战术。若想解决这个窘境,情报误导并无大用。要将什么
样的假情报抛给那堆联盟间谍,才能让达纳苏斯认定,两位领袖都应该在战争打响后袖
手旁观呢?
“我们得等机会,”萨鲁法尔喃喃自语,“一旦出现转机,我们绝不能错过。”
希尔瓦娜斯表示同意。
他们的每日会面还在继续。这很显眼,所以需要一个好理由。萨鲁法尔谨慎地编织着
谎言。他从不直言反抗大酋长,反而公开宣誓他的忠诚,正如一名骄傲的兽人所应当做的
那样。但他也确保每次结束会见时,都会留下怒意勃发,深受羞辱的黑暗女王。
计划生效了。希尔瓦娜斯将潜伏在暴风城的间谍传回的卷轴交给他。“联盟怀疑我和
你每天剑拔弩张。”她说着,然后略带讥讽地补充道:“并且他们以为,是你在强势地鼓
吹大规模军事行动,丝毫不顾我的意愿。”
看来纳萨诺斯的虚假怨怼捏造得非常到位。间谍向来以隐藏的信息为目标,很少相信
他们亲耳所闻的消息。直白地披露谎言无法欺骗他们。你必须层层编织一张精密的大网,
需要他们殚精竭虑,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才能揭开。毕竟按常理来说,敌人想方设法隐瞒的
秘密才是真相。间谍们回报上级的所有报告中,都将充斥着这种成见。
并且萨鲁法尔屈从于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的命令,这样的想法很有说服力——因为从
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如此。老兽人迫切地想要血洒疆场,而女妖之王则倾向于暗中谋
划,两人惯常的战争手段也令这个说法更令人信服。他们之间天差地别。他们来自不同的
种族。他们的世界观大相径庭。所以冲突频发也不足为奇。
也许联盟甚至会认为,萨鲁法尔自请发兵希利苏斯只是为了远离她。
如果联盟真的这么想,他们会怎么消化其他信息呢?
“每杀死一个联盟间谍,就能获得一千枚金币。”萨鲁法尔大吼着。
惊讶之下,站在他面前的奥格瑞玛卫兵们一阵交头接耳。与以往相比,这笔赏金几乎
算得上天价。
“这是我们的城市。但如果联盟坚持留下,那么我们就该略尽地主之谊。”萨鲁法
尔讥嘲地冷笑。他挥手指向身后的格罗玛什要塞。高塔上倒悬着数十根尖锐的长矛,离
地大约五十五英尺。“我们会把他们的头颅插在那里,一览奥格瑞玛风光的最佳位置,
不是吗?”
卫兵们激动地鼓噪起来。萨鲁法尔看得出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开始畅想如何花掉
这一千枚金币了。真遗憾。他十分怀疑那些长矛能否派上用场。
并且联盟肯定会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大酋长貌似前几天刚刚宣布过,活捉间谍奖
励五百枚金币?萨鲁法尔将赏金翻了个倍,但明确指定杀死间谍,不留活口。他希望局
势愈演愈烈,并且狡猾地违抗他的大酋长,试图加剧摩擦。领袖和指挥官之间出现嫌
隙,那可是间谍们最爱回报的消息。
希尔瓦娜斯很满意。“你的欺诈之道越发精进了,大王。”她说,“但下一步该怎么
做?如何将你我之间不断扩大的分歧公之于众?”
“你有什么想法吗?”萨鲁法尔问道。
“你得和纳萨诺斯打一架。在光天化日之下。”
萨鲁法尔身心愉悦。“我们得提前警告他。如果他以为我们来真的,可能会逼我痛下
杀手。”
纳萨诺斯昂起下巴。“我该打落你几颗牙,大王?”
“卫兵!卫兵!来帮忙!”摩卡大喊。
我抓到一个,她狂喜地想。我抓到一个间谍。
刚才,摩卡注意到附近的阴影里划过微弱的荧光。她抛出的盾牌幸运地命中目标,将
盗贼击晕。
而现在,那个侏儒正在她的钳制下扭动着,疯狂地挣扎和咒骂,与他娇小的体型完全
不符。他的头上罩着黑色的兜帽,匕首掉落远处。
灵魂在上,他真滑溜!摩卡压上全身重量,将侏儒按倒在地,无视对方的指甲掐入她
的肉中。密集的脚步声代表增援马上就会赶到。她的手挣扎着摸向腰带上的小战斧。她希
望尽快砍下他的头颅,免得煮熟的鸭子飞进别人嘴里。
“我会给你个痛快的。”她在他耳边低嘲,“长矛正等着——”
一柄刀锋抵上了她的咽喉。“放他走。别妄动。”一个声音道。
当然。他们当然不止一个。她闻到人类的味道。他的刀锋嵌入她的脖颈,刚好压出血
线。只要一个手抖,她的血管就会暴露在空气中,死亡迅速降临。
“快点。”那个声音催促道。
她龇出利齿,无奈受制于人。她释放了侏儒,后者头也不回地冲入暗影。
人类还在。“现在,跟我一起退后,然后——”
她抓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拉。匕首坠落地面。
但此时,袭击者用另一只手向她的眼睛撒出粉末。粉末燃烧起来,眩光令她耳聋目
眩。她滚倒在地,捂住耳朵,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尖叫声。片刻之后,另外几只手抓住她
的肩膀,却遭到猛烈抵抗,直到她意识到那是兽人和牛头人的手。是友军。是朋友。他
们将她拉起,然后等她恢复过来。
摩卡的眼前浮起一片红雾。耻辱、愤怒和羞愧在她的灵魂中纠结。“他们跑了。”她
低声咆哮。
其他人四散开来寻找间谍,而她则静坐原地生自己的闷气,试着摆脱残留的晕眩感,
任由另一名卫兵为她包扎手臂和脖颈上的擦伤。
那个人类的刀依然躺在地上,她顺手捡起仔细查看。奇怪。这是奥格瑞玛的钢材。
为什么会在人类手里?
一小时一晃便过去了。摩卡留在原地研究小刀,直到一名长官找上她。
“萨鲁法尔大王想和你谈谈。”纳萨诺斯·凋零者说。她和他并没有私人交情,但听
说过他的事迹,所以还算熟悉他的声音。他今天似乎有点跛脚。
今天的厄运还没到头。听说纳萨诺斯和萨鲁法尔昨天在格罗玛什要塞门外打架。如今
与他俩共处一室,也许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摩卡平复心绪。“好的。请带我去吧。”
她跟着他走入精神谷。他掀开一顶帐篷的门帘,示意她进去。
摩卡惴惴不安地走入。里面躺着一个受伤的兽人,绑着绷带,睡得正香。萨鲁法尔大
王背靠帐篷门帘,闭着一只青肿的眼睛盘膝而坐。“抓到间谍的是你?”他问。
“差点抓到,长官。”摩卡回答。萨鲁法尔还记得她吗?令人大舒一口气的是,看来
他完全没有认出她来,“他还有个同伙。被他们逃了。”
“你不是第一个失手的。坐吧。”他静静等待她找到舒适的坐姿。至于那个受伤的
兽人,他表示:“你遇到的间谍之前袭击了他。他是个信差,正在向我递送重要讯息的
路上。”
她皱起眉头。“他能活下来吗?”
“死不了,但恐怕那个间谍把他携带的消息全部抢走了。”萨鲁法尔倾身向前。“你
看清第二个间谍了吗?袭击你的那个?”
摩卡摇头。“我闻到了人类的味道。这是他身上的。”她亮出小刀,“上面有奥格瑞
玛铁匠的徽记。也许正是我的丈夫打造的。它为什么会在人类的手里?”
萨鲁法尔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个问题很有趣。凋零者?”
被遗忘者把头探进帐篷。“什么事?”
“这个卫兵拿到了你的匕首。”萨鲁法尔说。
摩卡动了动唇,但没有出声。他刚才说什么?
纳萨诺斯皱着脸伸出手。摩卡一言不发地将匕首交给他,后者再次离开了帐篷。
萨鲁法尔仔细端详她的表情。摩卡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或者,她想说的任何话
都将为她带来违令的死刑。“大王,我……”
他举手打断她。“我们需要让那个间谍逃跑。联盟必须收到被他偷走的消息。”他轻
声道,“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很抱歉。但记住: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谢谢。”她的语气比自己预计的要更为平静。
“你背负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萨鲁法尔继续道,“并且你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
一点必须得到肯定。我需要几名私人护卫来处理新的军事机密。你愿意成为其中之一吗?”
那代表我不用再待在城垛上了吗?当然愿意。困惑和愤怒已略微平息,但她不知道该
如何回答。
萨鲁法尔改变了话题。“你说你有个丈夫。他是铁匠吗?”
“是的,大王。
“你们有孩子吗?
“八个。”摩卡回答。
萨鲁法尔瞪大眼睛。“八个!灵魂在上……我连想都不敢想。我这么说吧:你曾和我
在十字路口共同作战,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再度并肩。到时候,就和那时一样,你很快将会
亲眼见证令你的孩子倍感骄傲的胜利。”
摩卡想也没想地开口道:“我可以手刃联盟吗?”
“当然可以。”
“那么我愿意,大王。”她说。
“做好准备。我们应该会在几周内开拔。这个时限也可能大幅提前。”
直到第二天她才意识到,他语气肯定地提起了他们曾在十字路口并肩奋战的事。看来
城垛那次让他记住了我。
对于他给予的第二次机会,她深感幸运。
大酋长陷入沉思。“联盟上钩了。”希尔瓦娜斯说,“但我们的进展也许太快了。”
萨鲁法尔几乎笑出声。她在担心我们进展太快?“目前的效果已经远超我们的预期。
联盟不仅上钩,还门户大开。他们对我们的计划根本一无所知!”
大酋长的间谍们刚刚传来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暴风城如此担忧部落对希利苏斯毫不
掩饰的野心,以致于请求暗夜精灵派遣舰队,时刻关注部落的动作。即便此时此刻,也有
卡多雷的船舰正在赶赴菲拉斯的路上,企图在萨格拉斯之剑周围的山丘上建立制高点。
萨鲁法尔没有料到他们会走出这一步,但他着实感到震惊。这是一项高明的战略举
措……如果部落真的有意派军前往那里的话:占领易守难攻的高地,时刻监视你的敌人,
并为武装夺取整片地区做好准备。这样高明而果断的决策远超他对安度因·乌瑞恩的预期。
然而不幸的是,对联盟来说,他们的对策还不仅如此。泰兰德·语风打算盘桓暴风城
几个星期,为应对部落的奇怪举动制定更为长远的策略。她已经离开了达纳苏斯。现在是
发动袭击的最佳时机。
但大酋长却因为某些原因迟疑了。
“你之前希望在三个星期内发动袭击,大王。”她说,
“那时我们认为,我们需要同时对付泰兰德和玛法里奥。而现在,我们只需要解决掉
其中一个。”他回答,“虽然集结的士兵会少一些,但我们的人数相对于暗夜精灵依然呈
压倒性优势,最多不过从十二比一降低到八比一。”
希尔瓦娜斯略作思考。“难道泰兰德不会立刻赶赴战场吗?瞬间从暴风城输送一支军
队虽然不可能,但单刀赴会就容易得多。”她阴沉地说。
的确有这个可能,萨鲁法尔知道,但可能性不大。“为了杀死我们的几个士兵,泰
兰德要牺牲多少无辜的同胞?”他问,“这是她必须面对的问题。当她接到消息时,战
争已经打响。等暴风城反应过来,达纳苏斯必然已经无力回天。泰兰德加入战斗只能拖延
我们,但届时,我们的铁蹄肯定已经深入他们的领土。或者她可以选择运用自己的力量
加速撤离、治疗伤者。如果她不认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阻止我们,那就根本别无他
法。她会选择援救自己的人民。”
纳萨诺斯终于插言道:“而且您还将有机会单挑玛法里奥,大酋长。”
希尔瓦娜斯眼中的光芒令萨鲁法尔停顿片刻。她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恼怒。如果部落当
真击杀泰兰德和玛法里奥,成果将极为丰硕,可以大幅削弱联盟。但他们的目标原本是征
服世界之树,并利用这个筹码分裂联盟,与暗夜精灵的领袖是谁无关。
萨鲁法尔暗忖,看来希尔瓦娜斯没有和盘托出她的想法,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有所谓吗?萨鲁法尔自问。
无所谓,他定下思绪。关于战略目标的重要性,她并没有撒谎,如果她对此役另有计
划,那么……毕竟她是大酋长,不是吗?
希尔瓦娜斯思考着,手指轻点桌面。“我们必须确保泰兰德不会折返。如果他们想尽
一切办法,在我们抵达之前帮助卡多雷撤离世界之树,那对我们而言有益无害,对吗?”
“我想是的,大酋长。”萨鲁法尔说。那会减少部落必须看管的俘虏数量。并且为
了护送撤离行动,参战的敌军也将有所减少,例如联盟的大多数施法者将留在泰达希尔
提供协助,而非加入灰谷的战斗。
她指向地图。黑海岸。“我们要在抵达之前恐吓住他们。如果他们决定抵抗而非逃
跑,那么这场战斗的终局将无比惨烈。”她说道,“我们要如何让泰达希尔的平民惊恐到
除了逃跑以外不作他想?”
纳萨诺斯嘟哝着:“直面死亡的效果就很好。我们能带上您的新瘟疫吗,大酋长?”
“不行!”萨鲁法尔大吼,“绝对不行,你这个该死的蠢货!如果我们杀死世界之树
上的所有人,必定会让联盟同仇敌忾!”
“我是说带上作为威胁手段,没说一定要用。”纳萨诺斯回答。
“没用的。”希尔瓦娜斯说。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随即摇了摇头。“萨鲁法尔
说得对。联盟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威胁。不留一个活口地屠城是不可能的——那只是虚
张声势。”
“攻城武器。”萨鲁法尔突然道,“我们可以多带一倍的攻城车。”
他走到地图边,开始将小石雕移向黑海岸,“如果我们将大量攻城武器推到黑海岸,
瞄准达纳苏斯,那我们就赢定了。如果他们反抗,我们将以漫天炮雨作为惩罚。他们只能
坚守到黑海岸为止,此后便无能为力了。与其见证最后一役摧毁他们的家园,还不如撤
退。等我们抵达时,世界之树将门户大开。”
纳萨诺斯研究着地图,然后点点头。“他说得对,大酋长。”
希尔瓦娜斯思索着。“那会拖慢我们的速度。你必须调派士兵去保护攻城武器技师,
因为他们必将成为卡多雷的首要目标。”最后,她也点点头。“但这个方法可行。去执行
你的计划吧,大王。我们在一个星期内启程。”
萨鲁法尔举起战斧敲击自己的护甲。“为了部落。”他说。
她还以微笑。“为了部落。”
当天,萨鲁法尔便开始将真正的计划传达下去,但知情者仅限那些负责发动第一
波袭击的人。而无论什么样的计划,如果听众是一大群盗贼,那就肯定需要漫长的传
达时间——因为这些家伙既不喜欢人群,也不喜欢长篇大论,所以他每次只能逮住两
个下达命令。纳萨诺斯则在其他地方逮住另外两个传达指令。在两人的合作之下,他们
可以在周末之前召集数百名盗贼。
核心行动解释起来只需要三分钟。部落渗透者将同时对整个灰谷发动攻击,突袭
所有暗夜精灵巡逻队伍和岗哨。至少原来的目标是这样的。计划进度加快,意味着没
有时间去侦查和筹备。如果其中能有半数的突袭获得成功,萨鲁法尔就很满意了。但他
不会将这一点透露给手下的士兵。
“还有问题吗?”萨鲁法尔问他面前的两个盗贼。
当然有问题。一个名叫罗拉什·日束的辛多雷盗贼指着地图,上面标记着暗夜精灵在
灰谷的岗哨和巡逻路线——至少是他们侦察到的。
“您这是要我们向联盟开战。”他说。
“你觉得良心不安吗?”
罗拉什抽搐着眉毛。“完全不觉得。但您提供的奖赏不够。如果您希望我们在同一
天的同一时刻发动袭击的话……”他叹了口气,“我们有些人将不得不冒着错误的时机
动手。风险太大了。”
萨鲁法尔思考了一下。“我既然已经将这么重要的机密托付给你们,再多说一点也无
妨。这里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他点了点地图。达纳苏斯。
然后他沉默着等待。
盗贼们并非容易大惊小怪的人。萨鲁法尔愉快地看着他们瞪大眼睛,张开嘴巴,惊诧
地面面相觑。罗拉什甚至大笑出声,嘴角挂起恶毒的喜意。
萨鲁法尔等待着,直到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平静下来。“世界之树的战略价值很
重要,所以部落要将其掌握在手中。达纳苏斯城堆满了无价之宝。其中大部分并没有战
略价值,所以部落也无需尽收囊中。以部落的名义承担风险的人必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这点我可以保证。”
另一个名叫瑞冯的被遗忘者盗贼喜形于色。罗拉什又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的目
标是暗夜精灵,那么玛法里奥·怒风应该会插手。”
“你们不需要直接对付他。”萨鲁法尔说道。
“如果我自愿呢?”罗拉什问道。
瑞冯哼唧一声,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萨鲁法尔摊开双手,摆出您请随意的姿态。
“如果你能战胜玛法里奥·怒风,奖励随你挑。”他说,“但我还是建议你有多远躲多远。”
这对搭档再无异议。搞定两个,继续传话吧。
这一天终于来了。成千上万的部落士兵在破晓时分醒来,集结在奥格瑞玛城外,然后
开始整理他们的补给品,准备踏上漫长而无趣的希利苏斯远征。谁也没有公开表达不满,
但萨鲁法尔听到不少疑惑的咕哝。
这很正常。他们以为萨鲁法尔调动了部落的大部分步兵,是前往希利苏斯执行为期六
个月到一年的任务。在荒漠上连续巡逻数月绝对会是一种折磨。
“我希望联盟会来袭击我们。”他听到一个兽人哼哼着,“我们都知道那是迟早的事。”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绷住自己的表情。部落即将在艾泽拉斯开启新的时代。借助这次
胜利,他们将确保未来百世的存续,而如果子孙后辈们无法继续保住这个世界,灵魂在
上,萨鲁法尔也无能为力。
绝大多数奥格瑞玛市民都出来目送大军开拔。疑惑在人群中蔓延,部落并不完全理解
希利苏斯究竟重要在哪里。希望联盟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一张熟悉的面庞推开摩肩接踵的士兵,走向萨鲁法尔。兽人笑逐颜开。“很高兴见到
你,老朋友。”萨鲁法尔说。
牛头人酋长贝恩·血蹄紧紧扣住他的手臂。“又想抛下我去打仗?”他假装生气地
质问。
“如果你想在沙漠里枯坐几个月,那么欢迎你与我同行。”萨鲁法尔轻松地回答。
“你们真的要去那里吗?”贝恩的语调并没有变化,眼神中却凝满寒冰。
萨鲁法尔并未表现出意外。贝恩知道真正的计划,兽人暗忖。他不知道消息是如何走
漏的,但牛头人的语气很明显,他察觉有异。我不能再低估他了。他毕竟是凯恩的儿子,
绝不是蠢货。“很快就会结束的,没大家以为的那么久。”他避重就轻地回答。
“大多数部落并不明白这次行动的目的。或者为什么一定要选在此刻。”贝恩说道。
他的意思是,我也不明白。
“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的。”萨鲁法尔说,“此刻时机正好,并且威胁正在迫近。速战
速决是最佳方案。”
“我希望,也是最彻底的方案。”贝恩说道,“告诉我,这是你的计划,还是大酋
长的?”
“我的。”萨鲁法尔简洁地回答。
听到这句话,牛头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么,我祝你一切顺利。为荣耀而战,朋
友。Lok-tar ogar。”
“Lok-tar。”萨鲁法尔回答。
启程的时刻到了。萨鲁法尔命令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车队开拔,篷车、攻城武器和步
兵缓缓移动起来。贝恩退到一旁,始终凝视着萨鲁法尔,直到车队逐渐隐没在地平线尽头。
纳萨诺斯就坐在萨鲁法尔后方的一辆拖车上。
大酋长将这项计划全权交付给兽人,令纳萨诺斯不得不佩服她的高明。萨鲁法尔投身
战争的时候,他还在嗷嗷待哺,这一点显而易见。他的声望和战绩名副其实。他为自己的
人民牺牲过太多,部落相信他会作出正确的抉择,即使前路不甚光明。
而希尔瓦娜斯虽然也算无遗策,却依旧不被信任。
部落中有太多目光短浅、意志薄弱的人。希尔瓦娜斯的远见早已超越生者的世界。她
知道彼岸有什么在等待。除了依据自己的所知所觉采取行动以外,她还能怎么做呢?如果
她的行为偶尔看似残酷,只能说,生命本就是残酷的。存活本就是短暂的。她的计划已经
超越了凡世的范畴,因此令许多人心怀惧意。
但纳萨诺斯不会。那反而令他满怀欣喜。
萨鲁法尔在座椅上转身看向纳萨诺斯。
被遗忘者抬起下巴。现在吗?
萨鲁法尔点头回应。现在。
时值正午。部落大军正在赶往贫瘠之地交叉口的半路上。车队中的大多数人还不知
道,针对暗夜精灵的第一波袭击已经展开。如果计划得到顺利执行,许多暗夜精灵已经
魂归大地。很快,恐慌就会沉淀下来。然后,他们将组织反击。最后,无力阻止希尔瓦娜
斯·风行者的绝望将深深刻入卡多雷的灵魂。
纳萨诺斯不太做梦,但胜利正在他的脑中活灵活现。很快,他就会站在泰达希尔的
树枝下,走过达纳苏斯的街道,在卡多雷的土地上夺走他们的性命。而现在,他只需要等
待。一切都将顺利进行,因为那是希尔瓦娜斯的旨意。
他深信不疑。无论对她,还是对这个计划。
罗拉什为这几个卡多雷感到同情。她们的长官将她们当做需要严厉调教的新兵,勒
令她们在森林中上蹿下跳。如果他没看错,那些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而非新鲜出炉的生
手。过度训练非常危险——刚愎自用地折磨精英是长官最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她们的疲累将成为他的优势,但他还是不由心生同情。他也曾遇到过糟糕的上司。
不幸的是,尽管这位长官将她的士兵折磨得疲惫不堪,但她始终要求她们保持完美的
队形。这让他无比烦恼。没有短板可以下手。他喜欢从天而降发动攻击,但并不喜欢暴露
在朗朗乾坤之下,尤其是当这些暗夜精灵身处旷野,浑身警觉,并且抱团合作的情况下。
也许他能收割几条生命,但必死无疑。
距离他和瑞冯应当发动袭击的时刻,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机会正在溜走。他们距离
卡多雷哨站银风避难所不远。其他盗贼受命袭击那个地方。即使哨站全军覆没,要不了多
久,巡逻的暗夜精灵就会发现死者的尸体。等他们知道多少卡多雷哨站遭到袭击,就会令
他的偷袭更难成功。
一片叶子在罗拉什背后沙沙作响。“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低声道。
被遗忘者盗贼悄然无声地爬到他身边的树丛里。被他踩碎的树叶只是出于礼貌,盗贼
们都明白,接近同行之前必须发出代表友好的声响。
“我至少看到十二个,也许更多。”瑞冯说。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戳着自己暴露在外
的锁骨,这个小动作总能让罗拉什开怀放松。
“我们已经迟了。”罗拉什嘟哝着,“如果再不发动袭击,索性就撤退吧。”
十二比二。而且他们还必须闯进哨兵堆里。敌人太过危险。罗拉什之所以没有立刻撤
退,是因为眼前丰厚的奖励。“她们中有一个好像是暗夜精灵指挥官。”他说。
“灰谷指挥官?”瑞冯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哪一个?”
罗拉什慢慢抬起他的手臂,以免引发不必要的注意。他伸出手指。“那个高挑的女
性。脸上贯穿几条疤痕。和资料相符。”
她们正位于百步开外的地方,但她的面部特征足够明显。瑞冯没有出声。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暗夜精灵们依旧来回踏着军步,然后由于其中一人没能保持完美
的整齐划一,指挥官勒令他们完成一套刑罚般的体能训练。
罗拉什叹了口气。“她们看来不会停下了。你决定吧,瑞冯。我听你的。”
“如果是往常,我肯定会建议撤退,活着等到下一个发薪日。”被遗忘者平静地低声
道,“但我以前从没杀死过指挥官。并且她正在折磨那些可能保护住她的人。我们凑近点
看看吧。”
罗拉什耸了耸肩,向前爬去。悄然无声。这样的近距离之下,他们无法交谈,只能打
手势。
一头飞驰而来的野兽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人正在靠近。两名盗贼目视一名暗夜精灵哨
兵骑着夜刃豹越过树丛,匆匆奔向人群。
“指挥官!指挥官!”她大喊道,“我们遭到攻击!”
所有暗夜精灵都转头看向她。
她们终于露出一个小破绽,但足够了。精灵们围绕在刚来的同胞身边,对周围的一切
视若无睹。
瑞冯手指轻点罗拉什的手臂。他的意思是,你别动。然后,他无声地爬过草丛,开始
攀爬一棵树。罗拉什无法阻止他,否则会惊醒敌人。
看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他心想。从上方发动攻击依然鲁莽。但瑞冯想要这份荣
耀。当然还有薪酬。
罗拉什只能听到精灵们的只字片语。哨兵似乎回报说灰谷多个岗哨遭遇突袭。这个消
息让人群陷入混乱。指挥官开始大吼着下达命令,高昂的声音彻底淹没瑞冯的动静。
他抬起眼,注视瑞冯沿着树枝爬行,准备一跃而下。这样的登场可真华丽。
血精灵轻轻拍打他的衣袖,摸到其中隐藏的飞刀,然后抽出他的匕首。他身上的每一
把刀刃都涂抹着不同种类的剧毒,用来应对不同的状况。只需要轻轻擦过皮肤……
瑞冯踏出树枝,直坠而下。罗拉什磨了磨牙。指挥官刚才已经开始下达命令。再等上
几分钟,整支队伍就会解散。太急躁了。
夜刃豹——当然,那是一名变形的暗夜精灵德鲁伊——抬起他的鼻子轻嗅,然后发出
警告的低吼。
太迟了。
瑞冯将双刃贴紧身体两侧,尖端向下。他落到了指挥官的背上,趁着两人滚入草丛之
际狠狠刺入毒刃。这幅场景令所有暗夜精灵目瞪口呆。在她们反应过来之前,瑞冯一跃而
起,匕首划开另一个精灵的脖颈。鲜血四溅。
该我出场了。也许罗拉什可以分散人群的注意力,让瑞冯有机会逃跑。罗拉什大踏三
步冲向敌圈,挥匕收割一条生命。然后,他将目标转向剩余的精灵。瑞冯就像人群中的一
道闪电,而罗拉什则化身幽魂围绕在她们身边。
六名精灵还没来得及抵抗,就纷纷倒地,这也意味着撤退的时间到了。我们并没有接
到公平决斗的命令,罗拉什阴笑着想道。指挥官已经伏诛。任务完成。
罗拉什退出战圈。包裹全身的暗影让他看起来仿佛直接消失一般,但暗夜精灵们并没
有慌乱。他们向树林间隙发射箭矢和魔法,希望能够逮住逃跑的盗贼。然而罗拉什只是背
靠着一棵大树静立不动,直到所有人都不再关注他的方向。
一声沙哑而痛苦的尖叫令他不断涌现的欣喜消退。瑞冯没能成功逃脱。罗拉什冒着风
险探头瞥了一眼,看到被遗忘者盗贼被一头夜刃豹扑倒在地。瑞冯的一条手臂被卸掉,躺
在几步之外的地方。
罗拉什咬紧牙关。受了那样的重伤,瑞冯已经没救了。该死。还有这么多卡多雷活
着,救援只是痴人说梦。罗拉什可以保命,也可以送命。
选择很简单。
他爬行着远离了上百步,然后才冒险站起来逃跑。我们死了一个,活下来一个,杀了
六个。不知道萨鲁法尔是否会将这个结果视为成功。
当车队靠近交叉路口的时候,纳萨诺斯仔细地端详着萨鲁法尔。这是反悔的最后机
会。虽然愚蠢,但萨鲁法尔可以下令部落全军折返回家。一旦他们由此改道向北,进军
灰谷,部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萨鲁法尔还没有将他的决定告知带头的篷车夫。纳萨诺斯轻巧地跃下自己的拖车,跑
向萨鲁法尔,徒步跟随着他的拖车。
“您该下令了吧,大王?”纳萨诺斯温和地问道。
“还没到时候。”萨鲁法尔回答。
也许他退缩了。纳萨诺斯任由自己的语气带上一丝不满。“您还在等什么?”
萨鲁法尔的目光扫向纳萨诺斯,严厉的瞪视让被遗忘者意识到,萨鲁法尔毫无惧
意。他只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做好准备。“如果你着急,可以自己去告诉他们,我们
要向北走。”
纳萨诺斯心头闪过一丝羞愧。他跑向车队前方,找到带头的拖车夫和他们附近的军
官。“萨鲁法尔下达了新命令。等我们抵达北贫瘠之地的交叉路口,右转。”
“什么?”一个牛头人问,“右转?去灰谷?”
“这是萨鲁法尔的命令。服从便是。”纳萨诺斯说道。
半小时之后,交叉路口出现一阵犹疑。所有人都准备左转,朝十字路口方向奔赴希利
苏斯。但最终,他们还是服从了命令。
意识到变化之后,整个部落军队陷入骚动。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但很快恢复沉默,
因为他们只有问题,却没有答案。
萨鲁法尔始终目视前方,显然认可了他的选择。
摩卡什么都没说,但她忍不住和其他卫兵交换眼色。他们脸上的震惊与她如出一辙。
但随着部落步步逼近灰谷,她终于理清头绪。萨鲁法尔交代下来的所有奇怪任务,所有机
密行动——她之前完全无法理解。但他曾保证过,她很快就会与联盟对战。
她步行跟随着萨鲁法尔的拖车,抬头看向他,然后明白过来,这些都是他的计划。眼
前的变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他蓄谋已久的策略。她只是当时不理解罢了。
不到一个小时,部落曾经在这片地区边缘设立的要塞便进入了车队的视线。数年
前,莫尔杉农场曾是阻挡暗夜精灵入侵贫瘠之地的壁垒,但随着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被
废黜,这里也沦为弃子。
这些防御工事里原本应该驻守着暗夜精灵。但现在却没有,反而出现了两个部落盗
贼——一个兽人以及一个地精。他们正惬意地坐在墙头,晃荡着双脚。当车队靠近时,他
们挥舞起双手示意,又在大军中引发一阵骚乱。
萨鲁法尔的拖车停在城墙下。他站起来,爬上城墙顶端,俯视整个部落大军。“部落
的士兵们,听我说!”他大喊道。
车队停了下来。所有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都消失无踪。谁也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个
字眼。摩卡几乎屏住呼吸。
“我们不去希利苏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去希利苏斯。”萨鲁法尔掷地有声地宣
告。此时此刻,似乎已经没有部落对此感到惊讶了。“我们即将开启的任务目标非常简
单:我们要占领达纳苏斯,卡多雷的老家。”
萨鲁法尔沉默片刻,然后继续道,“联盟不知道我们即将兵临城下。他们毫无防备。
我们的第一波突袭已经结束,暗夜精灵部署在灰谷的侦察兵们如今正陷入混乱。但那并
不意味着前方一片坦途。他们会顽强地抵抗。他们会孤注一掷地抵抗。但谁也无法阻挡
部落的铁蹄!”
欢呼的浪潮汹涌澎湃。整个车队向他发出咆哮,举起武器,挥舞着他们的拳头。萨鲁
法尔任由声浪越积越高,然后抬手示意安静。军队立即如他所愿。
“我无法给予你们六个月的平静沙漠时光。”他微笑着道。然后,他拔高声音嘹亮
大呼,令附近树木上的枝叶摇摇欲坠,“我只能给你们为期数天的荣耀!Lok-tar ogar!
为了部落!”
摩卡和她数以千计的部落同袍们加入战吼。他们的回应并摇晃树木,而是令山丘发抖。
令世界震颤。
“为了部落!”
第三部分:
灰谷之役
夜幕降临之后,战斗越发激烈。既然与卡多雷为敌,这一点也早已料到。他们沐浴在
艾露恩的月光之中,如同掠食者一般无声无息地穿梭树林,猎杀任何胆敢继续践踏他们家
园的敌人。
“大王,他们烧毁了桥梁。”一名被遗忘者斥候沙哑地回报。她的护甲上横亘着一道
新伤,但残留的血肉似乎完好无损。“我们估计,他们应该把所有桥都烧了。”
萨鲁法尔低哼一声。弗伦河既不是特别深,也不怎么宽,但近期的降雨令水位高
涨。“把攻城车开到河边。尽可能发射炮弹,把精灵逼入掩体。然后继续查探,看他们是
否有所遗漏。任何桥都可以,或者大块木段,随便什么。”
斥候敬礼后离开。她会将命令传递给所有遇到的其他斥候。萨鲁法尔最后瞥了一眼
地图,并在上面做下标记。他早就料到暗夜精灵会将这条河作为防线。这是一道天然的屏
障,但上游更为狭窄,也更容易泅渡——所以防守更严密吗?萨鲁法尔认为值得一试。“
我们向北走。”他对副手们说道。
他们卷起指挥地图,塞入由部落最优秀的法师强化过的保护管。它可以防火,防腐
蚀,并抵挡大多数物理冲击。负责携带保护管的血精灵受命在遭遇冲突的时候逃跑,而非
战斗。真正的计划藏在萨鲁法尔的脑子里,但如果暗夜精灵有幸将他身首异处——他们肯
定会尽力去尝试——那么大酋长会需要这张地图来继续指挥战斗。
转移萨鲁法尔的指挥站只花了几分钟时间。他不需要复杂的官员团队来奉承他的馊
主意,或者娇惯他的自尊心。他只需要几个聪明的战术专家迅速将他的命令传达给浴血
奋战的将士们,再加上一小队经验丰富的卫兵来瓦解所有暗杀企图。因此他的指挥站规
模相对较小。这是必须的。毕竟他们身处森林。此处上演的战斗不会是大军排成直线,
井然有序地向前冲锋——虽然萨鲁法尔原本就厌恶那样的方式。数以千计的凶残反扑
将在树林间爆发,机动性必不可少、对地形的了解必不可少,而部落在两方面都处于下
风。这里是卡多雷的地盘。但暗夜精灵的人数严重不足,并且被打得措手不及。
35
第一波偷袭之后,萨鲁法尔和希尔瓦娜斯精心编造的假象便散作齑粉。部落踏入灰谷
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征服泰达希尔,以及栖息在其枝杈间的那座城市。暴风城现在肯
定已经收到遇袭的报告,并且肯定正在调遣援军。
但他们肯定也知道,援军鞭长莫及。除非出现奇迹。暗夜精灵应该明白,他们浴血奋
战只为保护自己的家园,但他们的家园依然无力回天。
但此地和达纳苏斯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也许只要一些天灾人祸,就能完全挡住部落的
去路。
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划破树林,远处传来嘎吱作响的爆炸声。萨鲁法尔指向第二道声响
的方向。“那边。”其他士兵跟上他。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五六台损毁的攻城车,在部落
队伍中燃烧。部落士兵们努力想要熄灭大火,徒劳地拯救那些武器。
“别管了!”萨鲁法尔大声咆哮,“已经没救了!管好伤患和死者,弄清是谁干的!”
士兵们将树林翻了个底朝天,一寸寸搜查弗伦河堤,也没能找到罪魁祸首。
暗夜精灵们逃走了。萨鲁法尔低声咒骂。他继续往前走。这些士兵该挨点儿训,但他
们的心思已经回到战争上。
就在主要战线后方不远处,聚集着另一队攻城武器。一名编队军官——一个愁云满面
的兽人正坐在一架简陋的投石车边。看到萨鲁法尔走近,他收起苦笑,快速敬了一礼。“
大王,很高兴见到您。”
萨鲁法尔不甚满意地俯视着他。“你为什么不加入部落的战斗?是不是这里的天气太
好了?”
军官的绿色皮肤唰得一下变为令人满意的紫色。当你暗指兽人为懦夫的时候,会被他
们视为人身攻击。“是您命令我们退守安全距离。以策保护。”
“谁来保护这些武器免受伏击?你吗?就凭你一个人?”萨鲁法尔的手指几乎戳入军
官的胸骨,将他推开。“大军距离你只有几步之遥。也许该由他们保护你。”
萨鲁法尔停顿片刻,想起了什么。“我们离前线有多远?”
“几百码,大王。”
萨鲁法尔向军官咆哮道:“这些武器的最远射程是多少?”
长官胆战心惊地回答:“几百码……?”
萨鲁法尔转向攻城车技师。“我们前进。快!”
他们快速响应命令。当河流进入攻城车的视野时,大王发现数十名部落士兵正将几棵
倒下的树作为掩体。几块巨石散落在他们附近。一个牛头人抬起头,看见萨鲁法尔,开始
使劲挥臂让他退开。“退后,大王。对方正在开火!”
“是吗?他们在哪里?”萨鲁法尔问道。
“我们不知道!”
萨鲁法尔用足以杀人的眼神瞪了攻城武器军官一眼。那位军官看起来恨不得自戕。
“那我们应该提供一些火力掩护。排开坦克!”
攻城车立刻各就各位。编队长官也许无能,但技师们确有水平。准备好之后,他们看
向萨鲁法尔。他一言不发地做出手势,六块沉重的巨石呼啸着飞过弗伦河,坠向地面,连
萨鲁法尔的双脚都能感受到震颤。他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再来。让他们不敢踏出掩体。”
趁着士兵们装填石弹的时候,萨鲁法尔正色看向那个军官。“我希望你在之后的战斗
中表现出色。”他轻声道,“我希望听到前线传来你的各种胜利。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大王。”
“很好。”话毕,萨鲁法尔继续前行,将灰头土脸的兽人抛在身后。
萨鲁法尔的指挥小队继续北上。两名巨魔斥候追上了他。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位于萨
维亚正南,这座古老的精灵废墟现在已变成一个小湖。暗夜精灵将河岸守得密不透风,
他们回报说,目前尚无人成功渡河。每当部落尝试渡河时,暗夜精灵就会任由他们泅水,
然后在岸上包围他们,一举歼灭。
这就有点棘手了。卡多雷不应该有这么多兵力,同时应对各处的进攻。
“我知道了。”萨鲁法尔说着,将斥候遣返战场。
萨鲁法尔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只分出一半的精力听取下属们的讨论。
“暗夜精灵的人数是否比我们预计的要多?”
“如果他们有增援,我们的策略就必须全盘调整了。
萨鲁法尔打断了他们。“我们去萨维亚。”暗夜精灵的人数绝对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
那么多。那是不可能的。是时候施加些压力来证明这个论断了。
罗拉什·日束听到猎枪上膛的声音。他慢慢地将头转向右侧。几步之外,恰好避
开致命匕首袭击的距离,枪筒仿佛一双冰冷的眼睛瞄准了他的眉心。罗拉什纹丝不动。
他的手指摸向藏在衣袖内的飞刀。
持枪的地精谨慎地看着他的脸。“银月城的?”他低声道。
罗拉什露出笑容。“Doral ana’diel?”
地精放下枪,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们精灵都长一个样。”
也许罗拉什收到的道歉就只有这句话了。他瞥向身周的树林。不远处的树丛中潜藏着
几团可疑的阴影,于是他无声地向地精打了个手势。瞄准那里。
地精将枪头调向罗拉什所指的地方,瞄准一棵树的右侧。罗拉什爬向左侧,匕首蓄势待发。
树后没有人。
罗拉什匍匐着转向另一棵可疑的树。他能感到地精依然掩护着他。那棵树上也没人。
然后是更远处的另一棵。最后,罗拉什终于放松地返回地精身边。
“呵,刚才挺好玩的。”地精一边检查自己的弹药一边说道。
血精灵伸出手。“我叫罗拉什。你呢?”
地精抬起手握住对方。“奇瓜。”
罗拉什挑起眉毛。“你叫什么?”
地精露出即将吐口水的表情。“绰号可由不得你自己选,伙计。至少在我老家不行。
要看你的朋友们怎么叫你。”
“他们叫你奇瓜?你也不反对?”
地精一脸悲愤。“你确定要继续讨论我的名字?你确定?”
罗拉什决定还是换个话题。“我的搭档没了。你也孤身一人吗?”
“没了?”地精皱起眉头,“你说的是走散的意思吗,还是……?”
“他死了。不过临走之前,他击杀了一个暗夜精灵指挥官。”
“恭喜他。”奇瓜说着,然后垂下眉眼,“抱歉。我不是故意幸灾乐祸。深入敌后让
我浑身紧张,你懂吗?”
“我懂。”弗伦河尚在数里之外,空气中隐隐传来部落攻城武器的声响。这里是暗
夜精灵的地盘——目前是这样。罗拉什心中兜着几个主意,也许能够改变这个现状。“你
有同伴吗?”
“船长和我一起来的。”
“我知道了。”虽然罗拉什并没有看见任何人,“暗夜精灵转移得很快。我估计他
们组织了几个小分队,在各个激战点之间来回支援。只要部落尝试渡河,他们就会奔袭拦
截。并且我认为,这个计划目前非常成功。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地精轻哼一声。“嗯,我见过。”他指了指上方的树枝。“德鲁伊组成的兽群在上面
狂奔。离地面不远。贴近道路。”
他们在树枝间狂奔?有意思。怪不得罗拉什一直没有在地面上发现踪迹。而且变成兽
群狂奔……那很危险。如果他们能够保证自己不被发现,这种做法很有效,但还是危险。
踏错一根树枝,就可能让整个兽群跌落在地。
“听起来像是个好机会,我的朋友。”罗拉什说道,“他们有多少人?”
“很多。”奇瓜回答。
“你愿意和我一起削减人数吗?”
奇瓜咧嘴一笑,拍拍他的弹药包。金属弹丸轻柔的碰撞声就是他的回答。
萨鲁法尔对目前的战况深感震惊。暗夜精灵们派遣他们最优秀的斗士沿着河流上下游
走,拦截部落发起的所有攻击。他们任由先锋部队渡河,然后伏击歼灭。这主意不错,但
并非长久之计。单说精疲力尽这一点,就足以让这项战术夭折在日出时分,前提是部落的
渗透者没有抢先杀死他们的游击队。
距离黎明还有几个小时,而萨鲁法尔无心等待。渡河失败的幸存者们都回报说遭遇敌
方德鲁伊的袭击。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愉快。
宇宙中无数的神明与灵魂在上,这仗打得真好,令我身心舒畅。
萨鲁法尔要卫兵去将附近的施法者召集过来。几分钟内,由七名法师、术士和萨
满组成的优秀队伍响应了号召。很好。“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要你们和攻城编队同
行。”他说道。
他简单地解释了他的计划。听众们瞠目结舌——因为震惊?还是激动?在他说话的
时候,一名巨魔术士召唤的小鬼惊恐地吵闹起来。巨魔抬起手,作势想要抽打恶魔,于
是小鬼瑟缩着转为低声嘟哝。
“有问题吗?”萨鲁法尔问道。
“这个小家伙不敢放火。它害怕火势失控。”巨魔解释道。
“所以我们不能使用邪能火焰。明白了吗,各位?萨满,你负责控制局面,不要妨碍
他们的工作。如果我们点燃森林,那么战争也就此结束了。”
萨鲁法尔停顿了一下。如果暗夜精灵自己焚烧他们的森林呢?如果整片灰谷陷入火
海,部落将寸步难行,并且许多士兵将难逃火焰的魔掌。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萨鲁法尔暗忖。他们绝不会焚毁自己的领土。
“等待信号。”他说道,“每过一个小时,就回来听取新命令。”
施法者们低声领命,四散执行。萨鲁法尔让属下再次拔营。“我们必须找到大酋长。”
十五分钟后,他们在河流南端的岸边找到了她。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和纳萨诺斯·凋
零者正与一队弓箭手一起向河堤及其后方的暗夜精灵发射箭雨。希尔瓦娜斯留意到了萨鲁
法尔的到来。“继续射击。”她对其他人说道。
萨鲁法尔挤到她和纳萨诺斯身边。被遗忘者游侠说道:“你的计划目前进展不畅啊,
大王。”
兽人无视了他。“大酋长,你深入过他们的防线吗?”
“略作停留。如果有陷阱,我会发现的。他已经来了,萨鲁法尔,正等着我过去。”
希尔瓦娜斯说道。
玛法里奥·怒风。大酋长没有流露出恐惧,但萨鲁法尔不禁感受到一阵寒意。在
战争中直面荣耀的死亡是一回事,但如果要和玛法里奥决斗,他敢肯定自己毫无胜算。
“你准备如何应付他?”
“如果你可以粉碎他们的防线,他就会现身阻拦你。”希尔瓦娜斯说道,“然后我会
跟上他。拖住他几分钟。我会把他引开。”
这个计划应该可行。“Lok-tar ogar。”他说道,然后转身离开。最佳突破口应该是
河流南端较为狭窄的河段。“我们很快就会动身。为了部落!”
围绕在她身边的弓箭手们欢呼咆哮。“为了部落!”
德鲁伊们很安静。出人意料的安静。也许正有十几个——不,应该更多——敌人正在
接近,但罗拉什只能听到肉掌轻盈的拍打声,以及树枝在他们的体重下弯折的嘎吱声。他
们中的大多数都变成了猎豹形态,强大而迅猛的夜刃豹可以轻松地在枝杈间跳跃。其中也
有几个变为猛禽形态,他们舒展宽阔的双翼,在森林的树冠下滑翔。
罗拉什深感震惊。由于树冠的遮挡,他们在上方难以被发现;在枝叶的掩护下,从下
方也难以察觉他们。但即使他们悄然无声,也无法躲过枝杈间流泄的月光。
而我可以,罗拉什心想。
他潜伏在一根离地七十多尺的树枝上,纹丝不动,屏息以待。他躲藏在树干的阴影
里,并且笼罩着另一种暗影,确保自己不露丝毫行迹。他一手扶着树枝,另一手攥紧匕
首,但看见德鲁伊们靠近时,他还是将匕首收入囊中。白刃相接有的是机会,但首先,
他必须让暗夜精灵们先落到地上。
他们还有几秒就要到了。罗拉什放开树枝,屈膝蹲下,用前脚掌保持平衡。他摸向自
己的衣袖。两把经过磨砂和钝化处理,以免反射月光的淬毒飞刀滑下,被他轻巧地捏在食
指与中指之间。
夜刃豹的眼睛在黑夜中莹莹闪光。他能看清他们口中探出的每根獠牙,以及每只猛禽
身上的每根羽毛。
其中一头豹子越过他身边。他转过头,直视着罗拉什。然后这名德鲁伊继续往前奔
驰。血精灵忍不出弯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半数德鲁伊以同样的方式经过他身边,然后,他发动了。他翻转手腕。他撒开双手。
飞刀应声而出。两只猛禽发出惨叫,胡乱地拍打着翅膀,承受剧毒发作的痛苦。其中一只
砰然撞入树干,另一只则旋身坠向地面。
他还有六支飞刀。又有两支破空而去。一支击中目标;另一只落了空。
兽群折返回来。他们知道自己遭到袭击,却不知道攻击者身处何方。罗拉什现出身
形。他从自己的树枝上跃起,穿过一束月光。他落在另一棵树的枝头,然后再度跃向下
一棵。
咆哮和怒吼在他背后回荡。他们追来了。他不停奔跑,沿着德鲁伊们来时的路全力
冲刺。至少他能把他们引离战线。
树枝在他脚下震颤。德鲁伊们开始召唤森林来拦截他。片刻之间,树枝们躲开他的
脚步,藤蔓缠上他的脚踝,也许连树木本身也想打开躯干,将他吞噬入腹,令他窒息于树
皮之下。他曾听说过那样的传闻。
罗拉什降落在一根扭曲的树枝上。那根树枝足以支撑一个人的重量。他转身面向追杀
者们,挥手再度射出两枚飞刀。虽然全部落空,但暗夜精灵们分散了开来。还剩两枚。
一名德鲁伊猛扑向他。猎豹张开巨嘴,獠牙瞄准他的咽喉。罗拉什闪身避过,抽出他
的匕首,向上挥出一条圆弧。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那名德鲁伊的喉头咯咯作响,一边发
出哽咽的惨叫,一边从高处摔落地面。
其他德鲁伊狂怒地咆哮起来。罗拉什站起身,露出微笑,用沾血的匕首向他们发出
挑衅。来啊。为你们的朋友复仇。
其中四头急切地跃上他的树枝。
他冷静地后退一步。自由落体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将匕首插入树干,在半路上阻挡住
自己下滑的趋势。然后他便轻松地坠下剩余的半段高度。虽然稍微误判了距离,导致膝盖
在落地时发出巨响表达不满,但他还是稳稳地站定了,因此他选择无视。
而在他上方,德鲁伊们齐齐落在那根树枝上。无法承受的树枝立即折断,使他们全部
摔落。其中绝大部分狼狈地撞向地面,冲击力让他脚下的土壤震颤不已。就在其他德鲁伊
或爬或飞着赶来帮忙时,罗拉什再次发动。头晕目眩的德鲁伊们毫无反抗之力,纷纷在淬
有剧毒的刀刃下殒命。树根从土壤中蹿起,但罗拉什轻巧地避了开去。
一道可怕的尖啸灌入他的耳朵。锐利的鸟爪和愤怒凶残的鸟喙从上方袭来。
砰!
巨响震耳欲聋。凶禽的头颅猛然一顿,似乎遭到重击。她倒向罗拉什,全身的重量将
他压倒在地。
但他没死,还没有。血精灵感受到巨鸟有力的心跳。虽然只需要翻转刀刃便可送他归
西,但现在的他动弹不得。
砰!奇瓜的猎枪再次轰鸣。一片嘈杂中,罗拉什听到地精吹响一声口号。“干掉他
们,船长!”
罗拉什奋力猛推,想要脱离巨鸟的尸体。
砰!
太阳井在上,那个地精枪法真快!他突然停止了挣扎。因为他听见新的声音,此前从
未在战场上听到过的声音。一只巨大的生物从森林中奔袭而过,它的脚步伴随着一阵奇怪
的旋律。
……叽呱-叽呱-叽呱-叽呱……
然后他听到了惨叫。
当罗拉什终于将自己拽出巨鸟身下时,浑身都沾满了汗水和鲜血,而枪声和尖叫似乎已
经停了下来。一只怪物横立于德鲁伊们的尸身中央。“你一定就是船长了。”罗拉什说道。
这只巨大的四足螃蟹捏了捏它的爪子——或者说蟹钳?——然后将目光转向他。它的
高度几乎到了罗拉什的腰部。奇瓜笑嘻嘻地踏出树丛,将猎枪随意地扛在肩上。螃蟹浅蓝
色的甲壳几乎与地精一样大,重量估计是他的两倍。
“她挺厉害的,不是吗?”
罗拉什本以为螃蟹除了成为美食之外毫无用处。但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的确,
她很厉害。我都不知道它们竟然可以离开海水存活。”
“每天都能学到新知识,不是吗?”奇瓜欣赏着他们的战绩。“如果我没看错,她干
掉的敌人可比你多,伙计。”
他看错了,但差得不多。至少五六个德鲁伊身上都被船长的铁钳留下愤怒的创伤。但
吐出回答之前,他感觉到脚下传来一丝震颤。罗拉什静立不动,侧耳倾听。
然后他低声道:“藏起来。”
奇瓜转过身,眯着眼睛望向夜色。洋洋得意的表情从他脸上褪去。“嗯。藏起来。”
他们躲入粗壮树干背后,静静等待,螃蟹也跟着他们藏进树丛。罗拉什听到的轰隆声
越来越响。奇瓜慢慢将手指扣上猎枪的撞锤,但精灵伸手压住了枪筒。
不行,罗拉什做出口型。
奇瓜干脆地点点头。至于船长,感谢她那包覆着硬壳的心脏,纹丝不动且毫无声息。
轰隆声越发响亮。差点就要经过他们藏身的那棵树。然后停了下来。罗拉什冒死张望
了一眼。
一头巨型雄鹿站在死去的德鲁伊中间。
罗拉什浑身僵硬。那是……?
雄鹿在一片迷雾中变换身形。雾气散开,露出一名身形高大、体魄强健的暗夜精灵。
他的手腕上绑着金属利爪,头顶高耸着巨大的鹿角。他挺立着俯视死亡同胞们的尸体。
罗拉什撤身躲回树后。他心如擂鼓,却并非出于恐惧。是的。绝对不是因为恐惧。自
从萨鲁法尔大王向他宣告真正的计划之后,他便一直期待着这样的场景。
奇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那是谁?他做出口型。
玛法里奥,罗拉什无声回答。
地精艰难地咽下口水。他干燥的喉咙发出咕咚的声响。
玛法里奥温和地说道:“安息吧,我的兄弟姐妹们。你们不会白白牺牲。我发誓。”
罗拉什的双手颤抖着摸向衣袖。还有两枚飞刀。他有这个胆量吗?杀死玛法里奥必将
为部落带来胜利,但那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他的毒药能否让玛法里奥迟缓哪怕一秒?如果
关于他的传奇有半数是真的,那或许不能。
一只手握紧了罗拉什的手腕。精灵无视了它,继续思索着他的攻击计划。
现身……扔刀……撤退……转移…溜到他身后……
那只手握得更紧了。罗拉什终于皱着眉看向地精。奇瓜用口型说着什么,但罗拉什一
开始并没有看出来,仿佛他正说着什么外语。然后他意识到,地精正在无声地用地精语咒
骂着他。但罗拉什还是抓住了其中的精髓:敢现身的话,我先毙了你。
罗拉什点头,地精终于放松下来。他们静默等待,直到玛法里奥结束他的哀悼,奔驰
着离开。
奇瓜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大口气。“你刚才是疯了吗,伙计?”
“我想摘下怒风的头颅。”罗拉什毫不客气地回答,“等他回来的时候,你会帮我伏
击他吗?”
地精大声嗤笑。“你真是胆大包天。”他皱着脸摇摇头,然后检查起自己的弹药。“
我的答案是不会。如果没有,呃,二十到二十五个其他士兵帮忙,我才不掺和。不过我会
掩护你挺到那个时候。”
他们走入森林。螃蟹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
……叽呱-叽呱-叽呱-叽呱…
一名法师将巨大的火球射向天空。整片森林沐浴在闪烁的橘光中,能见度扩展到数
里。时机已到。
“部落!跟我上!”萨鲁法尔一声大吼,冲向河对岸。这只是许多场突袭之一。至少
还有二十几个地点同时发起渡河。暗夜精灵不可能抵挡住他们所有人。
一名兽人法师和一名巨魔法师献计,将这段弗伦河冰冻起来,以便将士们迅速步行
通过。这个计划如此简单而高明,萨鲁法尔立即颔首同意。随着萨鲁法尔冲锋过河,五
十几名其他士兵的战吼声围绕在他身边,魔法加持的攻城炮弹从头顶轰然飞过。那些炮
弹坠落到地上,点亮了森林。趁着闪光的间隙,萨鲁法尔扫视对面河堤上的阴影,寻找
隐藏的敌人。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然后他在冰面上滑倒,视野中只余一片天空。萨鲁法尔再度发出咆哮,但这次是出于
愤怒,因为他的背部狠狠撞击在冰冻的河面上。许多部落越过了他。也有一些滑倒,跌坐
在他身旁。他低声咒骂着勉力起身,重重踏着冰面,爬上堤岸。他的耳朵比眼睛更早注意
到战斗——剑刃交接声、呼喊声和尖叫声响彻云霄。
法师又将一道照明咒语送入森林,视线获得片刻清晰。足以让他看见一个化身夜刃豹
的德鲁伊向他的咽喉扑来。萨鲁法尔只挥了一下战斧。那名敌人在落地前便已了无生息。
干净利落的击杀,他的灵魂歌唱着。
他拔腿狂奔,径直杀入战团。一支箭撞上咽喉部位的护甲,弹了开来。只差一点
点。他翻转战斧,将来袭的剑刃压下,然后向上挥扫。如果不是他的目标及时后跳,那
个精灵肯定会被劈成两半。但她并没有退缩。她大胆地扑过来,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留
给他。她的脚跟越过护甲,狠狠踢上他暴露在外的太阳穴。萨鲁法尔蹒跚后退,眼冒金
星,脑中只剩一丝清明。
她乘胜追击,拳出如风。她没有武器!但剧烈的头痛并不同意这个看法,不是吗?武
僧的手和脚就是他们天生的武器。
尽管战技高超,她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她灵巧地躲避着战斧的锋芒,那却让他
明白,她对战斧过于关注。萨鲁法尔舞出两朵斧花,趁着她缩头躲避,他倾身向前,狠
狠一脚踢上她的肚子。她摇晃着后退,摔入树丛中。她没有死,但萨鲁法尔已经转身投
入战局。在敌军环伺之下执着于单打独斗,无异于自寻死路。
两名部落战士正在劈砍从地下冒出的树根和枝杈。萨鲁法尔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看
不到正在施法的德鲁伊,但无所谓。将植物清理干净之后,他们三人齐齐冲向暗夜精灵
的后方部队。战局很快扭转。如果卡多雷真的拥有一支精英援军,他们肯定会选在别处战
斗——或者,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们可能已经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卡多雷的人数确实太少,根本无法获胜,并且他们的防线正在崩溃。然而,他们依然
没有逃跑。
你们不该坚守在这里,蠢货们。
真的是这样吗?从眼前的战斗来看,暗夜精灵显然并非蠢货。萨鲁法尔心头泛起一阵
寒意。他们正在拖延时间。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抬高声音,压下喧嚣大喊:“集合!到我身边集合!列队!”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他的命令。一名双手各握一把战斧的兽人跑
过萨鲁法尔身边,咆哮着战吼。萨鲁法尔探出他自己的斧柄,敲在那个兽人的脚踝上,目
视他脸朝下摔倒在尘土中。“集合!”他再度嘶喊,“列队!”
他的吼声穿透战场。部落战士们开始层层传达:“列队!列队!”
部落士兵慢慢从他们的战斗中脱身。绊倒的兽人摇晃着起身,站到萨鲁法尔身边,沉
重地喘息着,双眼因羞耻而抽搐。萨鲁法尔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跌倒。“返回河对岸。”
他命令他道,“集合法师、术士和萨满。集合所有施法者。让他们马上到这儿来。”
兽人捏拳敲敲胸膛,一言不发地跑走,尘土从他的护甲上洒落一地。
萨鲁法尔指挥其他人抱成小团。“弓箭手,靠后。盾兵,上前。施法者留在中间。
准备迎接反击。”
几乎所有部落士兵都听令行事。暗夜精灵们也后撤了,没错,他们并非蠢货。这也肯
定了萨鲁法尔的疑虑。他在哪?陷阱在哪?萨鲁法尔扫视黑暗的树林寻找踪迹。
在那里。
远处伫立着一个被月光照亮的剪影——一个精灵,手臂上覆满羽毛,头顶壮硕的鹿
角,双眼在黑夜里熠熠生光。部落士兵们也纷纷注意到了他。
援军从河对岸抵达。萨鲁法尔目不转睛地下达着命令。“法师去左边,术士去右边,
萨满跟着我。准备动手!”
他们服从命令,各就各位,蓄势待发。然而远处的精灵依旧没有动作。一分钟过去
了……两分钟……三分钟……场面凝固。
萨鲁法尔维持着耐心。其他人却做不到。“Lok-tar ogar!”
萨鲁法尔猛然转头看向右方。那声战吼来自不远处的一小队兽人战士,因为刚刚渡河
他们还浑身湿透。他们发现了精灵,正在发起冲锋。
“集合!到我身边集合!”萨鲁法尔咆哮道。
但太迟了。精灵的目光扫向那些兽人。灰谷的森林活过来。洪亮的战吼哽在兽人口
中。没有尖叫,没有痛殴,没有旷日持久的战斗——仿佛黑夜中刮起一阵微风,然后便是
包覆在护甲中的躯体击中地面的声响。
那位精灵甚至没有抬起一根手指。这就是他对自然的掌控。他的目光再次锁定萨鲁法
尔,他的声音轻松穿透树木。“这里不是你们的土地,大王。”玛法里奥·怒风说道。
“现在是了。”萨鲁法尔冷静地回答,“你和你的人民还可以全身而退。不要错过这
个机会,大德鲁伊。”
“全身而退?”玛法里奥的语气充满愤怒,“部落每踏出一步,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部落士兵们骚动起来,既出于紧张,也出于兴奋。任何鸿运当头拿下玛法里奥的人都
将成为传奇。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被这个想法冲昏头脑。
“别动,等我下令。”萨鲁法尔低声喝道。然后,他抬高声音,“那就来吧,怒风。
把我们逼走吧。”
玛法里奥没有动作。他只是注视着他们。
他设下了一个陷阱。萨鲁法尔确信不疑。暗夜精灵在这条河边坚守了太久,牺牲了太
多性命,不可能毫无缘由。如果部落继续推进,如果他们屈从于嗜血的渴望,迷失在追杀
丧家之犬的愉悦中,那么他们也许会盲目地冲向玛法里奥。只有少数几个人上钩了。
其他暗夜精灵纷纷撤退。玛法里奥如今茕茕孑立。卡多雷只能撤退。一旦某处河堤破
防,他们就失去了整条防线。部落很快就会渡河,将玛法里奥包围,令他插翅难飞。即使
强大如他,也必将在孤身坚守下殒命。
并且大德鲁伊肯定怀疑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就在附近,潜伏于黑暗之中,等待一击
必杀。
所以,萨鲁法尔继续等待。等待并不会以失败告终。
玛法里奥也明白这一点。几分钟后,他终于撤身,一言不发地消失在黑暗里。许多部
落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同时闪过几缕失望。萨鲁法尔继续等待了几分钟,只为确保
威胁已经过去,然后再度抬高他的声音。
“部落已经拿下弗伦河。”他说道。
胜利的欢呼声将他淹没。武器与盾牌碰撞有声。一位血精灵法师将庆祝的火球射向天
空。萨鲁法尔并没有阻止他们。让玛法里奥在敌人的欢呼声中夹着尾巴逃跑吧。让所有卡
多雷知道,他们从此刻开始注定失败。
萨鲁法尔派遣信使沿河传递消息,不久之后,远处也隐隐传来欢庆的呼喊。部落已经
渡过了横亘在他们与胜利之间的少数几个障碍之一。这场战争才刚开始,未来的日子不会
轻松,但是……
计划必将成功。部落很快就会实现一场伟大而荣耀的胜利。
而达纳苏斯则将成为最丰厚的奖励。
罗拉什高悬在半空,脚踝交缠住一根树枝。他思绪放空,心境平和。但也夹杂着渴
望。异常的渴望。
没错。他为这个机会等待了如此之久。
奇瓜曾试图说服他放弃。“你疯了,伙计。光靠我们俩,是绝对不可能干掉玛法里
奥·怒风的。”
“如果我们攻其不备——”
“我不会让船长冒这个险的,听懂了吗?”地精态度坚持。“要去你自己去。”
于是,罗拉什孤身赴险。他隐约听到玛法里奥震耳欲聋的警告,以及萨鲁法尔挑衅的
回答。许多暗夜精灵沿着这条路撤退,所以他认为玛法里奥也会经过这里。暗夜精灵领袖
必须跟同胞们一起,为下一阶段的防御制定计划。
也许,虽然只是也许,玛法里奥会心不在焉。他刚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他肯定心事重重。
脚踩柔软树叶的声响令罗拉什露出笑容。时机已到。为了我的父亲……为了我的母
亲……为了我的人民!
他松开脚踝。他倒垂着坠向地面,双手分别紧握一把匕首。他已经反复核算过时机。
玛法里奥就在他的正下方,没有抬头张望。
罗拉什的双匕挥出两道圆弧。圆弧交汇的终点便是怒风的脖颈,誓要令他身首分离。
然而它们并没有交汇。
玛法里奥闪至一旁。就在罗拉什坠落地面的前一瞬间,树根从大地里蹿出,抽向他
的手腕。匕首滑落。他右肩与脖颈着地,发出惊恐的惨叫。尖锐的疼痛刺穿脑海。虽然
右臂失去知觉,但罗拉什仍有一战之力。
然而越来越多的树根将他最后的战力给剥夺。就在他企图一跃而起之时,根须紧密地
纠缠上他的手腕、脚踝和脖颈,将他紧锁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该死。
罗拉什在根须之下挣扎片刻,但徒劳无功。它们原本可以直接杀死他,将生命挤压出
他的躯壳,或将扯碎他的四肢。但它们没有。血精灵含恨抬头瞪着玛法里奥,后者带着一
丝怜悯俯望着他。
“这毫无意义。这场侵略毫无道理。”玛法里奥轻声说道,“兄弟,我们本不该成为
敌人。”
罗拉什的匕首就躺在几尺之外。但也似乎相隔着无数个世界。他的衣袖里还藏着两
把飞刀,除此以外身无长物。如果他敢尝试投掷,绝对会毙命当场。除非他能分散怒风
的注意力。
“如果是其他部落成员,我可以理解。希尔瓦娜斯,我可以理解。”玛法里奥继续
道,“但我们的人民曾经祸福与共。我们曾并肩经历过同样的战争,也曾为彼此献出生
命。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但就在几个月前,我们也曾在破碎群岛携手同心。我们
卡多雷和你们辛多雷不该分裂至此。”
罗拉什透过扼住他咽喉的根须发出一声嗤笑。“分裂是谁造成的呢,怒风?是谁流放
了我们的人民?”
“我还记得当天离开的那些人的面容。你并非其中之一。”玛法里奥说,“你入侵我
的家园,只因为听说了那些远在你出生之前的故事吗?或者你只是盲目地服从那堕落大酋
长的命令?我甚至无法判断哪一种更为愚蠢。”
罗拉什依然活着。这让他惊讶非常。玛法里奥想聊天。暗夜精灵的领袖是真的认为,
血精灵不应该参与这场战斗。
罗拉什非常乐意给他好好上一课。
“没错,那些都是我出生前的事了。”他说道,“我出生在提瑞斯法林地。从孩提
时代开始,我就与家人和其他同胞们四处逃窜。我记得我们漂泊经年。我记得曾有那么一
个漫长的冬天,我们被困在山峦之间。我记得父亲不顾严寒外出狩猎,被霜冻夺去一根手
指,后来又失去了一根。我记得有一天,他没有再回来。你们的人民有多少死于严寒呢,
玛法里奥?这份灾祸,我们也曾共享吗?”
玛法里奥没有回答。罗拉什内心冷笑。他无法使用匕首,却依然能够刺伤怒风。
“我记得与巨魔之间持续数百年的战争。”罗拉什继续道,“我记得儿时玩伴们的
残肢被悬挂在阿曼尼的房屋和村庄里作为装饰的场景。那是他们的战利品。卡多雷来救我
们了吗?没有。我还记得死亡降临我们的新家园。当我的母亲去世,又被复活为巫妖王的
走卒时,是谁不得不杀死她,送她安息?是你吗,玛法里奥?当时是你陪伴我们度过家园
沦丧的日子吗?”
“我的人民刚刚赶走了燃烧军团,以自己的家园为代价。”玛法里奥尖锐地回答,“即
使双方阵营交战多年,我们也从未袭击过你们的家园。我们甚至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我的脑海中却只有这一个念头。”罗拉什说道。
“那么,我很高兴你的大多数同胞并不像你这般愚蠢。”
“我也很高兴,你将活着见证我的同胞占领你的家园。”罗拉什针锋相对。我还能挑
衅到什么时候?他的心脏告诉他,已经够了。然而他的灵魂告诉他,继续。“那样的景象
会不会让你作呕?月神殿里挤满辛多雷?”
罗拉什看到一个黑暗而迅捷的身影划过他的眼角。有人来了。
玛法里奥抬起头。他也发现了。
“是你。”玛法里奥开口道。
“Ishnu-dal-dieb。”希尔瓦娜斯打着招呼,抬起她的长弓。
这是罗拉什的好机会。唯一的机会。他的双手在根须下扭动,手指拼命地想要摸上
最后两枚飞刀。时间只过了一瞬。
电光石火之间,战斗在他头顶爆发。
血精灵敬畏地仰视着。缠绕暗影的箭矢与绿意盎然的魔法在半空中你来我往。一束黑
暗能量将玛法里奥推开,罗拉什感觉到束缚身体的根须逐渐放松。
罗拉什抽回双臂,紧紧捏住飞刀,感觉锐利的尖端即将刺破他的掌心。他不在乎自己
是否会中毒。他如此接近,近在咫尺……
玛法里奥看向他,看向他手中的武器,然后缠绕在罗拉什咽喉上的根须狠狠收紧。
罗拉什听到骨骼研磨的嘎吱声。他依然双目圆睁,心念电转,但身体已经脱离了自
己的掌控。他的肺无法呼吸空气。他的肢体已经全部麻木。他的思绪正在流逝。
“你们的人还没有占领我的家园。”他听到玛法里奥的这句活。是说给他,还是说给
希尔瓦娜斯听的?罗拉什无从得知。
几分钟过去。黑暗在他的视野中脉动。那也许来自他自己的毒药。希尔瓦娜斯·风
行者俯视着他,张口说着什么,他却无法听清。如果罗拉什能看到她,说明玛法里奥已经
撤退了。
该死。他还活着。
罗拉什失败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彼岸见到自己的家人。
奇瓜小心地走入林间空地。船长紧跟在他的后方。
罗拉什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咽喉上缠着一条根须,他的头颅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哎,天哪。”奇瓜倒抽一口凉气。
大酋长转头看向他,弓箭上依然脉动着黑暗能量,红眸直刺他的灵魂深处。“你认
识他?”
“我们之前并肩作战过。”奇瓜忍不住问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死了,是吗?”
“是的。他孤身挑战玛法里奥,然后为此付出了生命。”希尔瓦娜斯回答。
“看来人终有一死。”地精喃喃道。
大酋长的反应不在他的意料之内。她露出了微笑。
“说的很有道理。”她称赞道,“去向萨鲁法尔大王报到。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四部分:
黑海岸的胜利
一只手捏了捏萨鲁法尔的肩膀。“我们已经到了,大王。”摩卡说道。
他立刻清醒过来。“战况如何?”
摩卡摇头。“已经结束了。”
萨鲁法尔跳下篷车,眯起眼睛注视天空。太阳依旧低垂,所以他没睡多久,也许不
过十五分钟。经过连续数日的战斗之后,小憩也变得奢侈。虽然满心疲累并没有得到舒
缓,但起码能令他的思路更为清晰。
一片湖在他面前舒展。湖心有座小岛,将湖水一分为二,上面伫立着一个卡多雷小村
庄。阿斯特兰纳。海岸线沿途的最后几个暗夜精灵据点之一。四面环水,只能通过两座桥出
入,这是建立集结地的完美之选。如果暗夜精灵已经弃守此地,那将成为部落的重大胜利。
“他们没有坚守阿斯特兰纳?”萨鲁法尔问道。
摩卡耸耸肩。“我们抵达之前,暗夜精灵就已经死光了。斥候说他们的尸体上都有中
毒的痕迹。看来我们的渗透者……挺能干的。”
不错。萨鲁法尔想查查这是哪些盗贼的杰作。“再扫荡一次村庄,看看有没有敌人,
然后把所有东西搬进旅馆。阿斯特兰纳是我们全面占领灰谷前的最后一个指挥站。”他说
道。也许他还能在床铺里睡上几分钟,而不用忍受木拖车行走在坑洼小道上的颠簸。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不像个战场。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隐蔽在距离部落前线数里之外的大片树丛中,搜寻玛法里奥·怒
风的踪迹,但她能听到远方传来无数交战的喧嚣。无论是胜利者的欢呼,还是临死者的哀
嚎,隔着一段距离听来都一样,汇聚成战争的嘈杂。
希尔瓦娜斯予以无视。她正在追杀更为重要的猎物,如果她能再次发现他的踪迹的话。
玛法里奥·怒风的手段比她料想的还要高明。他没有乖乖地负隅顽抗。这些天来,他
让部落蒙受了沉重的打击,将他们的队伍撕得粉碎,然后又在希尔瓦娜斯盯上他之前退入
森林的暗影中。他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
53
但这场战斗的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他肯定心知肚明。
如果不在这里,他现在又会身在何处。希尔瓦娜斯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观察
四周的森林。这里——就在这里——太安静了。这种寂静只属于死亡。数十具尸体围绕
着她,每一具都属于部落的子民。
“没有人能摆脱死亡。”希尔瓦娜斯低声对他们说。
虽然悼词简洁,但语言本就无法安抚他们临死前承受的痛苦。
她曾目睹过各种形式和情境下的死亡。每具尸体都有自己的故事。死者最后的恐
惧镌刻在他们碾过草地和树叶的足迹中,镌刻在蹿出根须撕扯他们手脚的土壤中,也镌
刻在他们临终之地的焦灼痕迹中。
一群暗夜精灵,大多为德鲁伊和法师,之前就隐藏在这片树丛的深处。当部落兵团经
过时,卡多雷施放箭雨、魔法、月刃,以及所有其他武器,几乎让整支编队挂彩。
三十名部落全部在须臾间被击倒。德鲁伊们召唤自然束缚住他们中的大多数,法师
的冰霜则禁锢住其他人。也许有一两个痛快地死去了,而余下的则活生生地承受着无助
的痛苦。
直到此时,杀戮才真正开始。
这些部落士兵并非死于熊熊烈火——他们被慢火小煮,惨叫着化为灰烬。暗夜精灵想
尽一切办法延长恐惧,将痛苦无限扩大。
如果玛法里奥发现这样的行径,肯定会非常生气,希尔瓦娜斯心想。伤口已经撕开。
鲜血将如泉涌,但他们却通过如此可悲的途径宣泄自己的憎恨。
卡多雷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他们知道自己的家园已无力回天。也许他们之中有些人明
白——正如她的心知肚明——达纳苏斯终有一天将被焚为灰烬。而愤怒驱使下的他们所能
做的,只有折磨这些可怜的灵魂。
他们并没有运用自己的力量去打赢战斗,或为同胞的撤离争取时间,而是竭尽全力制
造痛苦。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卸下了文明的伪装和荣耀的假象,揭露出自己真正的本性。
那就是战争的影响。那就是战争的目的:让虚伪的文明暴露出丑恶的凶残。只有到那
时,才有可能实现遥不可及的目标。
希尔瓦娜斯历尽苦难,才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人也许终生无法领悟。
玛法里奥……即使因为不可避免的命运而怒火中烧,他也没有失去冷静。也许他只是
必须保持冷静。
所以他注定失败。
萨鲁法尔能明白这些吗?他与她凝望过同样的深渊。他的儿子德拉诺什曾是荣耀的
坚定拥护者,却也在死亡降临之际背弃一切。萨鲁法尔曾亲眼目睹他的儿子如同提线木
偶般被巫妖王玩弄于掌心。那一日让萨鲁法尔的灵魂伤痕累累。就连他自己也认为,他
已支离破碎。
希尔瓦娜斯曾私下怀疑,他永远无法再回到战场。但他回来了。伤痕没有愈合,但他
学会了承受。而现在,他似乎指望着荣耀能够支撑着他度过余生。
荣耀是萨鲁法尔仅剩的一切。荣耀和部落。如果失去其中之一,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些
什么。
他会成为我的敌人,一个糟糕的敌人。
还好,他的荣耀与克制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品质。也许在不得不面对自我毁灭的两难
选择之前,他就已经光荣地战死沙场。
又或许,这个老兽人会出乎我的意料,她暗忖。也许他会直面这个世界的本质,选择
继续追随我而战。如果他拒绝,那么……
这事不急。
玛法里奥在灰谷北部边缘逗留了一会儿,然后掉头向南。希尔瓦娜斯对此非常确
定。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经过这片树丛。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多。南方没有战斗的动静。阿斯特兰纳就在那个方向。现在那里
应该陷入鏖战。如果没有,那就是陷阱。
她离开树丛,向南追去。她的直觉告诉她,去阿斯特兰纳。
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萨鲁法尔明白,部落明白,暗夜精灵似乎也明白,因为他们
的反抗越发凄厉起来。
萨鲁法尔靠在旅馆休息室最大的桌边,和战术专家们一起仔细研究着灰谷的地图。他
的下属们已经将部落最新的动向和联盟出没的地点标记在地图上。南方的前线迅速推进,
北方也不甘落后。玛法里奥让北方部落军队蒙受重创,但抵达的援军已经弥补了他们的损
失。从地图上看,暗夜精灵在灰谷最后一丝抵抗的星火正在一大块蜡笔标记下摇摇欲坠。
从阿斯特兰纳到北贫瘠之地之间,已经探明的暗夜精灵要塞全部易主。卡多雷派遣游
击队,抓住一切机会在部落后方制造骚乱,但那只是蚍蜉撼树。补给线路防范严密,前线
的物资也足以随时进军达纳苏斯。
我们已经拿下灰谷。他并没有大声宣告。最好不要挑衅命运,尤其在他不确定自己是
否信命的时候。胜利来得太过容易。
然而,灰谷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而是拼图中最大的一块碎片。
萨鲁法尔的手指沿着海岸线,从灰谷边缘滑向黑海岸。部落将在那里向达纳苏斯发动
袭击。“我们必须开始为最后的进军做好准备了。”他说。
“急行军到黑海岸吗?”一名兽人问道。
“我们会在南部海岸边扎营。”萨鲁法尔轻点不远处的一个地点。佐拉姆加前哨站。
自从地狱咆哮被黜之后,部落就没再使用过这里。的确是个集结的好地方。“灰谷与海滩
之间隔着一片空地。暗夜精灵不会在开阔地对我们动手。我们可以轻松拿下海滩。”
“暗夜精灵的舰队也许很快就会返航。”一个血精灵说道,“如果我们走运的话,
他们也许还需要好几天,但也有可能他们今天下午就能从菲拉斯赶回来。在海滩扎营,
也许会暴露在他们的炮火之下。”
“如果舰队选择轰炸我们,而不是去撤离他们的平民……”萨鲁法尔话音渐消。舰队
绝对会这么做的,不是吗?那些舰船可以帮助大量暗夜精灵撤出世界之树,但他们没有时
间供他们上船。如果舰队选择拖延部落的步伐,而非试图协助疏散,将有更多平民成功逃
离。“你说得对。我们还剩多少攻城武器?”
这个问题引发一阵讨论。经过信息比对,战术专家们报告说,暗夜精灵摧毁或损伤
了部落近半数的攻城武器。这个数字比萨鲁法尔预想的要多,但也算不上惨重。毕竟它
们本就是暗夜精灵的首要目标。如果部落无法将这些攻城车推进到黑海岸,那么进军达
纳苏斯的步兵便得不到炮火掩护。
但剩下的已经够了。绰绰有余。萨鲁法尔不假思索地下达命令。“把攻城武器运过
来。我们必须在拿下海岸前确保它们安全无虞。”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攻城武器和技师队伍进入村庄,停靠在阿斯特兰纳中央大道沿
途。萨鲁法尔几乎没有留意到这些,他正凝视桌面,看着他的下属们将新情况标记在地图
上。有人展开了卡利姆多和东部王国之间的海图,将联盟援军的方位标记在上面。他们的
舰队还要好几天才能到达。鞭长莫及。
部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萨鲁法尔提醒自己——很长的路。这将是一条充满杀戮与死
亡的路,但顺利执行至今的计划将带领他们一路行进到西海岸。
暗夜精灵已无法阻挡战斗的节奏。萨鲁法尔的军队分为小组向前推进,遭遇抵抗后便
全力坚守。暗夜精灵的兵力只能在一到两个地点维持防线。虽然玛法里奥本身就是一道强
大的防线,但希尔瓦娜斯正紧咬着他不放,令他不敢在原地逗留太久,以免被追上。除此
以外的所有进攻都能顺利推进。如果暗夜精灵撤退,他们将受到部落斥候的骚扰。如果他
们坚守阵地,很快就会被包围。部落不需要击溃暗夜精灵的防线,毕竟他们可以绕道而行。
这样的局面看似轻松而利落,但战争并非如此简单。
部落士兵很多时候都会遭遇伏击。玛法里奥横扫部落的各条战线,将所有胆敢向他发
起冲锋的蠢货就地格杀。最终核算人数的时候,部落的伤亡肯定会比卡多雷更多。
但这些都在萨鲁法尔的预期之中。他并不为此感到满意,但当你将矛头指向敌人的家
园,试图侵略他们的土地时,代价无可避免。
如果这是提前终结未来战争的代价,那就值得。
一名信使抵达了旅馆——一个被遗忘者,佩有大酋长私人护卫队的徽记。“萨鲁法尔
大王?出来。”
萨鲁法尔瞟了他一眼。这家伙得学学什么叫礼貌。然后他将视线转回地图。“有话就
说,说完快滚。”
“大酋长正在等你。你敢不听从她的命令吗,大王?”亡灵男性问道。
如果萨鲁法尔胆敢用这种口气和他的第一任大酋长黑手说话,他的脑袋肯定已经飞离
了肩膀。但他还是服从了。这种家伙不值得我动手。萨鲁法尔向门边走了三步,然后想起
他的战斧还躺在桌上。疲惫已经令他反应迟缓。他嘟哝着,转身去拿斧子。
就在这时,卫兵摩卡踏过萨鲁法尔身边,视线紧盯着那名信使。“你叫什么名字,跑
腿的?”
“我是女王的使者,”信差说道,“对你们这种人来说,这身份应该足够了。”
萨鲁法尔的手握上战斧柄。“她问的问题是,”他低吼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听到命令了。出来,大王。你到底要违抗大酋长到什么时候?”被遗忘者烦躁地
问道。
萨鲁法尔咬了咬牙。他瞥了摩卡一眼,然后走上前。
“我不认为你在乎什么大酋长。”萨鲁法尔开口道。即使最狂妄自大的被遗忘者也不
会这般行事。但如果有人故意伪装……“告诉我,暗夜精灵,玛法里奥是怎么叫你的?”
信使面色不改,手指却轻轻抽搐。移向他的腰部。
这就够了。萨鲁法尔举起他的战斧发出咆哮。“拔剑吧,刺客,或者死在逃跑的
路上!”
然后他冲向对方。
伪装成被遗忘者的家伙抽出隐藏的双匕。匕首的尖端划破空气,留下淡淡的黑烟。
即便只是擦破皮肤也有可能致命。当萨鲁法尔挥动战斧的时候,刺客屈膝矮身,划向兽人
的双腿。
他肯定很年轻,萨鲁法尔心想。年长的斗士不会将唯一的逃命机会浪费在复杂的攻
击上。
就在匕首碰触到他之前,他的靴尖已经踢中刺客的下巴,令后者抬起头来。战斧紧随
而至,砍入他的脖颈,直到嵌进脊椎骨才停下。
伪装消失了,萨鲁法尔直视这个想要刺杀他的暗夜精灵的双眼。他很年轻——以暗
夜精灵的标准来看,不过是个稍大点的孩子。萨鲁法尔轻巧地抽出他的战斧,任由敌人跌
落。年轻人倒向地面,发出令人胆颤的撞击声,鲜血迅速染红木质地板。他的视线依旧
没有离开萨鲁法尔的脸。
萨鲁法尔会记住他此刻的表情。这是战争最可怕的事实之一:黑发人死去,而白发人
如同身受诅咒般永远铭记着那一幕。“安息吧。”萨鲁法尔告诉他,“你身披荣耀而死。
这是最好的结局。”
精灵的五官扭曲起来,有一瞬间,萨鲁法尔认为他会嚎啕大哭。但他没有——濒死的
盗贼用尽最后一口气啐向萨鲁法尔的靴子,在他的护甲上留下血渍和口水。然后不再动弹。
摩卡走到萨鲁法尔身边,双手各握着一柄短斧。战斗结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用上
它们。“奋战至死,”她评价道,“他的同胞会为他骄傲的。”
萨鲁法尔同意。此等灵魂。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察觉到了这名刺客,很不错。”萨鲁法尔告诉她,“但他本不该深入到这里。”
他踱出旅馆,大声咆哮。攻城技师、守卫和士兵们散落四周。部落人群遍布在阿斯特
兰纳,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畅行在他们之间的陌生人。没有人盘问过他。
他非常乐意将每个折磨人心的细节描述给他们听。
“都给我听好!”他开始训话。人群纷纷转头看向他。无数目光聚焦在他染血的战斧
和护甲上。“部落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在打仗?部落是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下一拍心跳仿佛成为永恒。他被疲累榨干的思绪终于跟上久经磨
练的生存本能。那个孩子不是来杀他的。
他想将萨鲁法尔引到户外。
因为急于教训士兵,萨鲁法尔正中他的下怀。你这是自寻死路,老糊涂。他转身向旅
店飞奔。顷刻间,玛法里奥·怒风降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大地为之震颤。
“Lok-Narash!”他大声嘶喊。武装起来!
他的顾问和战术专家们已经在休息室里站成一排,将他拉至身后,蓄势待发地面向前
方。和许多暗夜精灵建筑一样,这栋旅馆也三面开放,因此能够清楚地看到室外的混乱。
攻城技师们争先恐后地逃离玛法里奥,却依然倒在箭矢和刺入脊背的剑刃之下。
玛法里奥并非孤身一人。这是卡多雷在灰谷的背水一战,针对敌军指挥官发起的斩
首行动。而萨鲁法尔——他竟然如此轻易地上钩了。阿斯特兰纳是个出入不便的孤岛。易
于防守。
却也插翅难逃。
并且萨鲁法尔刚刚将一座几乎没有墙壁的建筑当作掩体。而对手是大德鲁伊。
完了。
随着室外喧嚣尘上,旅馆里的气氛愈发凝重。玛法里奥·怒风踏过门廊,视线紧盯萨
鲁法尔。三名大王的顾问向他冲去。
“站住!”萨鲁法尔大喊。
玛法里奥作出反应,捆绑在手腕上的金属利爪瞬间收割两名兽人和一名血精灵的性
命。他继续向前走,越过他们的尸体。
摩卡抓住萨鲁法尔的肩膀。“快跑,大王。”她说,“我们为您争取时间。”
不,他们争取不了。最多也不过一瞬。光荣赴死的时刻到了。“拿上地图。”他低声
下令,“去找大酋长。”
摩卡双目圆睁,但萨鲁法尔已经扭过头发出咆哮:“玛法里奥·怒风!我向你发起荣
耀决斗的挑战!”
即便在他自己听来,这些话也荒诞无比。暗夜精灵接受兽人传统的殊死决斗有何意义
呢?但没关系。玛法里奥就是为萨鲁法尔而来。他不会追杀几个顾问。
萨鲁法尔看向旅馆里的其他部落士兵。他们脸上的迷茫令他再度拔高声音。“怒风是
我的,你们这些孬种!如果你们不在五秒之内滚出旅店,我就亲自宰了你们!”
摩卡看起来怒火中烧,但她还是服从了命令。她一把抓起地图保护管,冲出建筑。其
他人很快跟上。
玛法里奥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萨鲁法尔。“你是说决斗吗,萨鲁法尔?”他轻柔地问
道,仿佛暴风之眼的平静,仿佛新坟之土的清新。大德鲁伊淡漠地走向萨鲁法尔,“你觉
得我会在乎什么决斗?”
“如果害怕,你可以逃跑。”萨鲁法尔说。他在拖延时间,仅此而已。在萨鲁法尔看
来,能将最新的部落兵力动向递交到希尔瓦娜斯手中,让战斗继续下去,已经是他仅存的
胜利希望了。“或者和我打一场,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玛法里奥默不做声。他抬起手臂。旅馆开始摇晃。木质地板和天顶嘎吱作响,呻吟
不断。
萨鲁法尔咧开双唇发出咆哮。自然之力并不存在于挥舞的拳头或凌厉的刀光中。它
存在于一座曾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又在短短几年里重焕荣光的森林中。它存在于一座曾被
废弃十年,又再度绿树浓荫的伟大城市中。它存在于依靠先祖的本能去生存和狩猎,掠食
者和猎物的上千个世代的传承中。
在德鲁伊的手中,那份积累数百年的力量可以凝聚在弹指之间。而在玛法里奥手中……
旅馆和其中的一切都将在瞬间重回大地。
就在藤蔓和根须瓦解整座旅馆的时候,萨鲁法尔猛扑向前,挥舞着战斧。玛法里奥
轻松避开他的攻击,双手上绑缚的金属利爪袭向萨鲁法尔的头颅。兽人堪堪用斧柄拍开
致命的利器。
萨鲁法尔大声咆哮,战斧破空斩去,而玛法里奥的第二击则避开护甲,正中他肩膀处
的缝隙。
鲜血洒落地面。根须,无数的根须,仿佛整座森林般的根须紧紧抓住萨鲁法尔的脚
踝。他闪身避开,时刻砍剁着试图束缚他的植物。
当旅店的碎片开始坠落在兽人附近时,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的到来。直面怒风这样的
强敌,纵然失败也并不可耻。萨鲁法尔只需要毫不示弱地迎接最后一刻即可。
突如其来的爆炸将他掀翻在地,头晕目眩。萨鲁法尔闭上双眼。结束了。他的双手失
去知觉,因为那股咆哮着穿过旅店废墟的黑暗能量而颤抖不已——
黑暗能量?
萨鲁法尔睁开眼睛。玛法里奥没在看着他。他的双臂交叠在面前,一支缠绕着深紫色
烟雾的箭矢恰好在他面前爆开。翠绿的光芒与黑暗角力,玛法里奥冲向希尔瓦娜斯·风行
者,而后者正张弓搭上第二支箭,近距离射击。
萨鲁法尔很想一跃而起,但他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然后,旅馆在他头顶坍塌,黑暗与疼痛将他包围。但他没有死。暂时还没有。
死亡不会令他如此痛苦。
暗夜精灵最烦人的地方就是顽固不化,纳萨诺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当战败的局面已无可挽回的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退缩。受到惊吓的动物会爆发出超
自然的速度,但当死亡无可避免时,它们依然会慢下脚步。精疲力尽地死去并不能让它们
更加舒适。卡多雷显然并不这么认为。纳萨诺斯不得不一个个将他们追杀到底。
对此,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厌倦了。
他自责地返回阿斯特兰纳。包括玛法里奥·怒风在内,已有数十个暗夜精灵在袭击村
庄之后安全逃离。纳萨诺斯只成功追杀掉其中两个,并且他怀疑,其他人一个都没干掉。
就连希尔瓦娜斯可能也会空手而归。
但毕竟,她追踪的猎物最大。而他可没有任何借口。
阿斯特兰纳已回归平静。伤员得到照料,死者获得安息,活着的人们也都回到自己的
岗位,即使惊惧依然挥之不去。直面一个驾驭荒野长达数万年之久的生物并非易事。
别的不说,那些不知感恩的愚蠢部落终于应该给予大酋长应有的尊重了。玛法里奥一
次次碾压部落的队伍,每次都是她出手阻止。因为她的努力,成百上千条生命得以存活。
他们本就该向她致以全身心的奉献,但现在,他们的敬意也当呈上。
也该是时候了。
几名士兵疯狂地挖掘着村庄旅馆的瓦砾,也就是萨鲁法尔倒下的地方。如果传言
是真的,那么他已经死于和怒风的决斗。纳萨诺斯认得那个指挥救援的兽人。就是她
夺走了我的匕首,他惊讶地暗忖。
“他死得其所了吗?”纳萨诺斯问道。
摩卡从瓦砾中抬起头,一脸愠怒。“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愿意搭把
手吗?”她语气生硬。
纳萨诺斯没有说话,开始动手搬开瓦砾。不管萨鲁法尔是死是活,部落都需要向前迈
进,而那些感情用事的人也许会拖慢脚步,直到他们确认大王的命运。
十分钟后,有人放声大喊:“他还活着!”无数手臂伸了出去,将最后几根梁柱和木
板从兽人指挥官身上移开,并拉着萨鲁法尔站了起来。迎接他的是阿斯特兰纳所有士兵发
出的欢呼。兽人浑身是血,虚弱不堪,但显然还活着。
很好。我可不想错过亲眼见证这个愚蠢兽人死亡的机会。等治疗者检查完他的伤
势——几道伤口、几根断裂的肋骨、数不清的瘀伤,并快速处理完毕之后,纳萨诺斯才走
近大王。萨鲁法尔坐在瓦砾上,调整着他的呼吸,双眼俯视地面。
“休息得怎么样?”纳萨诺斯问道。
萨鲁法尔咳嗽一声,闷哼道:“这是我这几天来睡得最饱的一觉。战事如何?”
“不如由你来告诉我吧,大王,”被遗忘者说,“我们的下一步要怎么走?”
“怒风又从你手中逃掉了?”萨鲁法尔淡淡瞟了他一眼。
纳萨诺斯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怒火。“在你放走他之后,是的。”
萨鲁法尔啐了一口。“那我们还是按计划行事。斥候有什么回报?暗夜精灵撤退到哪
里了?”
摩卡接口道:“他们正在撤离灰谷。我们认为,他们准备放弃这里了。”
集结的部落中浮起一阵骚动。中央大道上的士兵纷纷让出一条路。希尔瓦娜斯·风行
者回来了,笔直朝着纳萨诺斯走来。
可惜的是,她手中并没有提着玛法里奥的脑袋。
萨鲁法尔抬高音量。“是真的吗,大酋长?他们放弃了这里?”
希尔瓦娜斯点点头。她向人群宣布:“灰谷属于部落了。”
一声咆哮响起,并快速扩散开来。士兵举起他们的拳头和武器,发出胜利的欢
呼。纳萨诺斯并没有露出笑容。这场战争尚未最终得胜。
希尔瓦娜斯转向萨鲁法尔。她的声音潜藏在喧闹之下,只有萨鲁法尔和纳萨诺斯能够
听到。“你还能战斗吗,大王?你准备迎接最后一役了吗?”
萨鲁法尔举起战斧,用钝面敲打护甲。“我准备好了,大酋长。我们去为部落夺下达
纳苏斯吧。”
暗夜精灵已经全面撤离灰谷。当部落确定前路再也没有伏击,没有陷阱,并且没有敌
人时,他们拔足狂奔。每个人都想在袭击世界之树的时候站在最前线。荣耀的承诺在每个
士兵心中悸动——萨鲁法尔心知肚明。
不到几个小时,军队先锋便已推进到卡利姆多的西海岸。萨鲁法尔快速评估着地形:从
灰谷神秘森林中延伸出来的道路向北转弯,进入一座较小的森林,然后一路通往黑海岸。
抵抗一定会很激烈。暗夜精灵放弃灰谷,是因为那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他们可以坚
守之地。但海岸沿线,不可逾越的山脉将森林挤压成狭长的陆地带。达纳苏斯最后一
道绝望的防线,一定就设在这里。
玛法里奥会亲自指挥。部落拖延得越久,大德鲁伊的准备时间就越充分。
萨鲁法尔下令部队在佐拉姆加前哨站的废墟附近,建立一个简单的驻扎点。暗夜精灵
绝对不会离开安全的树林,冒险在开阔地上展开攻击,所以部落不用害怕报复,可以安心
修理装备,饮食休息,以及医治自己的伤势。
“目标近在咫尺,部落的战士们。”萨鲁法尔说道,“这是你们最后的休息机会。做
好准备。我们要在夜幕降临之前攻下世界之树。”
萨鲁法尔和希尔瓦娜斯围绕在地图边,规划最后的行动。他们一致同意不需要太过复
杂的策略——向前推进,找到敌人,然后尽量予以解决。
“我来带领这场袭击。”萨鲁法尔说,“你最好留在后方。”
这句话让大酋长不禁扬起眉毛。“玛法里奥一定会出现,大王,”她说。
“我必须逼他倾尽全力。怒风想要我的脑袋。他不会手下留情。我们可以由此看穿他
的防御手段,并制定相应的计划。”
希尔瓦娜斯嘴角轻扬,“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留在森林边缘。”很显然,她并不认
为他能活下来。
他不怪她。
萨鲁法尔身边不乏自愿同行的将士。不到十分钟,他就和一百多名部落士兵走入北方
的森林,彼此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但又接近到可以互相支援。萨鲁法尔抓紧他的战斧,双
眼扫视着前方的林木,等待怒风现身。
几分钟过去了。部落步步向前迈进,除了他们踩踏泥土与树叶的脚步声之外,四周
毫无动静。这里的地势并不平坦,但也不算难走。小溪在森林中蜿蜒流淌,每当萨鲁法
尔经过一条,都会暗自等待箭矢呼啸着射向他的脑袋,或者根须缠住他的脚踝,把他拉入
水中。但这两者都没有发生。几个小精灵在附近悠然飞舞,但这点数量无法形成危害。
它们大多数依旧栖息在树枝高处。
森林寂静无声。凝滞。空荡。部落士兵不断抬头扫视树梢,但这里的树冠并没有灰谷
那么厚实。上方的小精灵们闪烁着幽光,洒下的照明足以驱散暗影。暗夜精灵无法从头顶
伏击部落。
他们不可能弃守这个地方,萨鲁法尔暗忖。但看上去的确如此。
没过多久,他便从树木的间隙中看到黑海岸的沙滩,但依然没有敌人的踪影。他能隐
约看到一些动静,那是撤离世界之树后来到海滩上的暗夜精灵平民。其中有几个人指向萨
鲁法尔和部落,大喊着发出警告。
难道玛法里奥在等天黑吗?太阳开始朝地平线坠落,但如果部落不遭遇抵抗,他们可
以轻松赶在天黑之前拿下黑海岸。
萨鲁法尔冒起鸡皮疙瘩。他的直觉告诉他,陷阱就在前方,但未雨绸缪的撤退毫无意
义。他继续向前推进。我们一定要逼玛法里奥现身。
一个小精灵从萨鲁法尔眼前飞过。他心不在焉地用左手挥开,却感受到刺痛——小精
灵似乎突然袭击了萨鲁法尔裸露的掌心。它极速飞舞一圈,然后落在他的头顶上,盖住他
的脑袋。
在小精灵再次发力钉刺他的皮肤时,萨鲁法尔低声咆哮。他将它用力拍开。高枝间涌
现出更多小精灵,狂躁而焦虑地飞舞着。萨鲁法尔猜想,它们应该不喜欢他刚才的举动。
低声咒骂和闷哼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其他部落成员也正忙着将源源不绝的小精灵拍
走。萨鲁法尔停下步伐。小精灵经常在日落之前聚集嬉戏,但它们从不发动攻击。一般情
况下不会。
但他以前曾亲眼目睹过那样的景象,不是吗?
在海加尔山之巅,一位恶魔领主朝着诺达希尔大步走去,想要为燃烧军团夺取世界之
树的力量。萨鲁法尔参与过那场战斗,绝望地抵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恶魔……
……为玛法里奥·怒风争取时间请求先祖的帮助……
……然后数千,不,数以百万计的小精灵响应了他的号召……
少数几个小精灵与人无害。
但它们一旦聚集起来……
“撤退!”萨鲁法尔咆哮道,“部落,立即撤退!快跑!”
大多数部落士兵服从了他的命令,但其中不少人并不清楚危机迫近,因此放慢了逃命
的脚步。
一道声音雷鸣般响彻森林,燃烧着复仇的烈火。“Ash karath。”玛法里奥·怒风
大喊。
小精灵从枝头飘落而下,凝结成一道坚实、扭动的发光墙壁。它们包裹住脱离人群和
脚步缓慢的士兵,形成一只光茧,只有痛苦的尖叫声从中泄露出来。
“快跑!”萨鲁法尔再度大喊,这次再也没有人迟疑。部落丢盔弃甲地逃窜,惊惶地
跑向安全地带。他们中没有人经历过那一天的海加尔山,但他们都听说过那个故事。
小精灵撕扯着大王的护甲。他双手护头,拼命狂奔。小精灵之怒——卡多雷先祖们的
怒火想要烫穿他的护甲,灼烧里面的血肉,深入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撕成碎片。
小精灵的力量曾经击杀过恶魔领主。它们也将屠杀部落的血肉之躯。
萨鲁法尔的装甲靴子十分沉重,时不时撞到路上的树根和石头。只要踏空一步便代
表着死亡,但他逼自己不断狂奔,直到逃出森林,回到海岸边。他喘息着,回头查看多
少士兵逃了出来。
进入森林的部落超过百人,但出现在佐拉姆前哨站附近海岸上的仅有不到十几人。小
精灵们在森林边缘愤怒地嗡鸣着,飘忽不定地飞舞变幻,等待部落再次落入它们的包围。
它们展开一堵坚实的墙,从海岸一直延伸到山岭。北方的整座森林都落入保护范围。
希尔瓦娜斯凝立在旷野中,旁观着一切,神色莫测。
凝聚在森林中心的小精灵散开了一条缝隙,让部落士兵能够看清森林深处。那里的一
座小高台上,伫立着玛法里奥·怒风,以及许多暗夜精灵。
“到此为止了。”玛法里奥说。他的声音穿透森林,在整个海岸上传开,“部落不准
再前进一步,否则将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在此发誓。”
小精灵封闭缺口,玛法里奥消失无踪。
希尔瓦娜斯没有移动过视线。
萨鲁法尔眼神放空好一会儿,整理着他的思绪。恐惧已经褪去。现在,他开始思考战
术。小精灵不会散去。它们会落在所有靠近的敌人身上。
我们不能越过那条防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可以强迫全军踏入那个死亡陷阱,但
他无法肯定部落能够最终得胜。他可以下令法师焚烧那些树木,但他无法肯定大火可以蔓
延——小精灵们也许只需围住火苗,就能将其熄灭。
攻城武器。答案就在这里——隔着安全距离向树木发起远程投射,直到玛法里奥和他
的盟友被迫撤退。部落已经拿下海岸。现在萨鲁法尔只需要——
“联盟!联盟舰船!西南方!”
一声大喊刺穿他的脑海,让萨鲁法尔的心为之一沉。武器的火光在海上回荡。战刃和
火炮呼啸着划过水面,暴露无遗的海岸上爆炸声四起,将部落大军炸出一个个深坑。
暗夜精灵的舰队赶回来了。也许那些船舰早就在海岸边缘看不到的地方静静等待,
等部落走进玛法里奥的陷阱。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向部落军队肆无忌惮的开火了。
暗夜精灵找到了他们的奇迹。部落无法守住海岸。如果他们再不撤退,就将遭到屠
杀。“撤回树林!撤回灰谷!”萨鲁法尔下令。
他的下属们将命令传开,部落全军很快开始移动。撤退。联盟火力持续追击,直到
将他们逼回东侧树林的遮掩之下。
希尔瓦娜斯纹丝不动。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移向海面。萨鲁法尔和他的卫兵还留在她身
边,站在北方森林的边缘。舰队不能向他们开火,这里太接近他们逝去的先祖。
“暗夜精灵的计谋胜过了我们,大王。”希尔瓦娜斯说道。她的语气中充满恼怒。
“是的,的确如此。”
“我们无法进入这座森林,也无法毫发无损地将攻城武器推上海岸。”她说,“联盟
援军会在我们强势突破防线之前抵达。你有异议吗?”
“没有,大酋长。”萨鲁法尔想不出有效的解决方案。而且她说得没错,就算“强
势突破”能够成功,需要的时间也太久。或许——只是或许——借助法师、术士和萨满通
力合作,部落可以将小精灵步步逼退,每次一棵树的距离,然后再把树毁掉,如此寸寸前
进。但顶着来自海面的攻击实施这一切?那也许会耗费数个星期。届时,联盟援军肯定会
抵达,他们将再也无法由黑海岸渡海。
照此下去,暗夜精灵将最终得胜。
现在轮到部落需要奇迹了。
希尔瓦娜斯向小精灵靠近几步,冷静地看着它们。萨鲁法尔磨了磨牙,但未发一语。
她与那道光点凝聚的墙壁对视,仿佛对方就是玛法里奥本人。或许,这么说也没有错。
希尔瓦娜斯转过身来。“我准备单独和玛法里奥对决。”
萨鲁法尔认为这也许是他听到过的最糟糕的主意,尤其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
“大酋长——”
她打断了他。“我知道。我要孤身一人,面对他,他的残余部队,还有他的先祖灵
魂。这肯定会……非常艰难。”她冷漠地说道,“但我们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赢了。我是
不会撤退的。”
暗夜精灵舰船再度开火。炮弹落在附近,爆炸让尘土如喷泉般飞上半空。萨鲁法尔
的几个卫兵不禁瑟缩了一下。希尔瓦娜斯纹风不动,萨鲁法尔也一样。他们只是在测算
距离,他心知肚明。
“只有数量庞大的情况下,小精灵才会造成威胁。”萨鲁法尔说,“你能……杀死它
们吗,大酋长?杀到他们数量锐减?”
希尔瓦娜斯凝视小精灵好一会,然后摇摇头。“杀不了那么多。但我们可以驱散它
们。带上你需要的人手,萨鲁法尔,进入费伍德森林。找一条穿越山脉进入黑海岸的
路,然后从后方扫荡森林。当我听到发动攻击的动静之后,就会带领剩下的部落士兵突
破前线。我们前后夹击玛法里奥。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大酋长,费伍德森林无路可走。”萨鲁法尔说。
“去找,或者开出一条路来。”她冷酷的回答道,“把攻城武器留给我,还有你手下
水性好的守卫。”
“水性好?”萨鲁法尔问道。
“我要让他们去解决舰队。”她说。
“你认识多少走私者?”萨鲁法尔问道。
纳萨诺斯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大酋长命令我们去费伍德找一条穿越山岭的路。”萨鲁法尔卸下身上的护甲,掬
起清水拍打面颊,然后一口灌下整个水囊。这一趟路可不好走。“北方有一条通往冬泉
谷的路。除非我傻到相信黑市的所有货物都经由艾萨拉运输,”——话说回来,在加里
维克斯的操纵下,那也并非全无可能——“否则费伍德森林里肯定有一条隐密通道能避
开卡多雷的视线,通往黑海岸。”
“大多数走私者都不敢大张旗鼓,”纳萨诺斯说,“他们可不想招惹大王的注意。”
“这是大酋长的命令,凋零者,”萨鲁法尔低吼着,“我们只需要一个将部落置于利
益之上的走私者。你真的不认识可以帮忙的人吗?”
“我认识。”纳萨诺斯言简意赅的表示。
“找到他们,一起带上。”萨鲁法尔转身面对他的卫兵。“你们谁会游泳?”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摩卡开口:“我想跟着您,大王。”
他摇摇头,重新穿回护甲。“我需要速度,而非保护。而且大酋长正在召集游泳健
将。服从她的指挥,我们战斗结束之后再聚。”
萨鲁法尔跳上一头森林狼的鞍座,抓起缰绳。其他骑手也纷纷爬上坐骑,准备踏
上征程。“费伍德森林对我们不会太友善,”他告诉他们,“但我们必须成功,否则部
落就将尝到战败的滋味。出发!”
他脚跟一紧,踢了踢狼的肋部。野兽向前倾身,朝灰谷的方向飞驰而去。纳萨诺斯咒
骂着,不甘留在原地。
萨鲁法尔丝毫不同情他。他会追上来的。有一件事纳萨诺斯永远都不会做,那就是令
他的大酋长失望。
骑手们排成一条直线,尾随在萨鲁法尔身后。他们扬起的尘土飞到空中,遮蔽了正住
下沉的太阳。
暮色降临。希尔瓦娜斯依然待在森林附近,距离凝聚的小精灵不过几步之遥。它们在
树木间不断颤抖和旋转,因她的存在而鼓噪不安。她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憎恨和愤怒。就连
这些卡多雷亡者的温和灵魂,也厌恶着希尔瓦娜斯的本质。
她任由那些憎恨冲刷全身。知道对方如此鄙视自己,简直像玉液琼浆一样甜美。它们
很想将她撕成碎片,但为此它们就必须飞入开阔地区,将自身曝露在危险之中。即使踏入
死亡的国度,这些生物依旧渴望生存。
她太了解这样的冲动了。
其中一个小精灵焦躁地旋舞着,因盛怒而颤抖不已。希尔瓦娜斯向它露出笑容。“有
本事,就阻止我。”她低声挑衅道。
小精灵独自弹出,盘旋直冲大酋长的头颅飞来。她伸手抓住它,这个灵魂发出惶恐的
尖叫。它不停地闪光、翻滚和挣扎。
希尔瓦娜斯将它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你想保护生者?”她问道。
小精灵的光芒在恐惧中忽闪忽灭。
“你们现在就只剩这种美梦了吗?保护你们的后代?”她伸出另一只手盖上,将
它困在掌心之间。它在她的掌心里弹跳,挣扎着想要逃脱。“你们生前无能为力。为
什么觉得死后反而能够做到呢?”
她收紧双手,灵魂之力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随即湮灭。当她张开手掌,残留的只剩黝
黑的灰烬。她拍掉掌中的残渣,转身面向森林。
快了,玛法里奥。就快了。
暗夜精灵的舰船再度开火,但并没有瞄准特定的目标:炮弹落在空荡荡的海滩上,只
砸死了几只螃蟹。这只是威慑,别无他意。
部落斥候端起他们的望远镜,为希尔瓦娜斯提供她需要的消息。这些船舰满载人员,
其中几艘装满弓箭手,并且为了前往卡利姆多南端执行长期任务,他们的物资也十分充裕。
目前最合理的方法,就是火炮轰炸这些舰船,直到他们撤退为止。不幸的是,这项
战术也会让她损失手下的所有攻城武器。除非亡命一搏,否则希尔瓦娜斯不会下达这样
的命令。
目前为止,她按兵不动。他们可以尽情待在那里,向海岸开炮,而她则静心等待。她
会利用这段时间为下一阶段战争做好准备——无论如何,那必将是最后一战。
她返回藏身于东侧森林的军队中。“部落的士兵们,仔细听好了……”
“……你们会寡不敌众。你们将失去装备优势。如果被发现,他们会杀死你们所有
人。就算他们没有,你们身边的部落士兵也可能错手替他们干掉你。”希尔瓦娜斯告诉
他们。然后她露出微笑。“现在……你们有谁自愿加入?”
集结在她面前的每个人都举起了手,包括摩卡在内。这将会是个多么精彩的故事,可
以说给孩子们听,她心想。就算她没能活下来,他们肯定会为所有参与这场突袭的人吟颂
歌谣,这一点她敢肯定。
“很好。”希尔瓦娜斯说,“攻城编队,留在掩体下,直到你们看见我进入北方森
林。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刻,你们才能开上沙地,开始轰炸。奇袭小队,等萨鲁法尔发动攻
击,你们就展开水中行动。”
依据号令,志愿者组成一支支小团队。每十五人负责一艘船——这是目前仅有的人员
配置。面对一整船的卡多雷将士,每组人马都会势单力孤。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在公平决
斗中取胜,不是的。希尔瓦娜斯为每个攻城小队指派了一位法师。当部落用炮火回击时,
他们将发射包裹着不稳定爆炸性秘法能量的炮弹,足以让整艘舰船燃烧起来。
摩卡脱下护甲,只留几把短匕,插在她的皮带里。她即将潜游在投石机的弹幕之下,
摧毁部落攻城车无法触及的舰船。
或者最好,摩卡心想,直接为部落夺取几艘舰船。
这可是经过大酋长首肯的劫掠。还能有更好的美差吗?
纳萨诺斯追上萨鲁法尔的时候,他的怒火早已消散。他紧紧抓住暗矛迅猛龙的缰绳,
在费伍德森林里奔驰。野兽每踏一步都在喷气,但是它一路从灰谷跑来都没有放慢步伐,
即使背上坐了两个人。
另一名乘客是个名叫雷吉吉的巨魔,一路牢骚不断。“我想参加更重要的行动。”他
反复强调着。
纳萨诺斯终于在前方路上发现了萨鲁法尔大军的身影。迅猛龙猛地刹停脚步,雷吉吉
被甩下脊背,重重跌落在地。
纳萨诺斯灵巧地跃下迅猛龙,查看巨魔的情况。如果部落的情报来源在这种愚蠢的意
外里摔断脖子,那真是太妙了。所幸雷吉吉一个鱼跃跳了起来,因为丢人而满面通红。
萨鲁法尔假装没有看到这点小事故。“纳萨诺斯。我们找不到路。你能解决部落的困
境吗?”
“能。”纳萨诺斯说着,指向巨魔,“这位曾经和碎矛部族打过交道。”
萨鲁法尔皱起眉头。“碎矛?”
“他们以前住在黑海岸附近。”雷吉吉一边说着,一边拍打披风上的泥土,“大灾变
之后就逃走了。”
“所以费伍德森林和黑海岸之间有路?”萨鲁法尔问道。
雷吉吉抬起下巴。“我听说有。许多人都是通过那条路逃跑的。虽然不太好走,但据
说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没错。”萨鲁法尔疑虑地瞥了纳萨诺斯一眼,“但你自己从来没走过那条路?”
“没有,大王。”巨魔回答。
“你能找到路吗?”
巨魔耸耸肩。“应该能吧。”
时至正午,萨鲁法尔已经精疲力尽。
巨魔没有夸大这条路的难走程度。通往黑海岸的途径更像是一座悬崖,而非道路,但
陡峭的岩石和土壤之间有足够的落手之处,可以让部落士兵攀上山壁,然后翻下另一侧。
他们不得不抛下坐骑,但那也在预料之中。
绝大多数士兵安全地稳住自己。少数几个滑落的人只能穿过费伍德森林骑回营地,去
治疗摔断的骨头。
雷吉吉指引路线的时候,熟悉得仿佛翻越过无数次。他也许真的走过,萨鲁法尔心
想。但他并没有为这番谎言而生气。就像纳萨诺斯所说的,没有走私者愿意在大王面前自
曝身分。如果这个巨魔想要假装自己从碎矛难民口中得知这条路,那么萨鲁法尔愿意陪他
演下去,哪怕散布在路上的各种绳索和滑轮早已表明,这是条走私者的通道。
当他们终于爬上山顶,萨鲁法尔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了毫无遮挡的黑海岸全景。他可以
一路向北看到世界之树,并且几乎将部落目前被困的南方尽收眼底。
群山脚下,暗夜精灵的平民正在黑海岸的岸边徘徊。他们从达纳苏斯乘坐小船前来,
似乎正在等候更大的载人船只,踏上漫长的旅程。
萨鲁法尔指着小船示意纳萨诺斯,它们的防卫相当薄弱。只要暗夜精灵们意识到这场
战争必败无疑,便会瞬间瓦解。“等我们抵达海岸,先夺下这些船。”他轻声道,“占领
世界之树的时候,它们可以派上大用处。”
他暗自期待着纳萨诺斯出声反对,但被遗忘者同意了。“我要带头攻入达纳苏斯,”
他说。
“可以。”萨鲁法尔回答,“等大酋长一起。”
他可以看到剩余的暗夜精灵部队分散在树木间,拱卫着站在森林中央一座小山丘上的
玛法里奥·怒风。
他身边没有小精灵。它们全都聚集在前线上,阻挡住部落的大军。
萨鲁法尔和其他人悄无声息地爬入废弃的碎矛营地,只有一大群狐狸在看到部落靠近
时匆匆忙忙地躲了起来。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他对士兵们低语,“你们都很清楚目标。”
他探出斜坡的边缘,俯视着一无所觉的卡多雷,“我们拿下海岸,我们拿下森林,然
后我们拿下达纳苏斯。”
萨鲁法尔跳过山丘,向下冲锋。纳萨诺斯和其他几百个部落跟着大王翻越山岭,追上
他的步伐,响应着他的战吼。
“为了部落!”
希尔瓦娜斯露出微笑。小精灵闪烁不停。它们看起来很迷茫。犹豫不决。其中一些脱
离前线,高速折返树林。
一道不容错认的战吼响彻森林。“为了部落!”侧翼夹击开始了。
干得漂亮,萨鲁法尔。
时机已到。希尔瓦娜斯踏入一团聚集的小精灵中。她伸出手,寻找那些曾属于卡多雷
先祖灵魂的生命微粒。在它们发动攻击之前,她释放了自己的力量。巫妖王赐予她的可怕
礼物化作一声痛苦而骇人的尖啸冲出口中,黑雾从她体内涌出。
小精灵纷纷坠落在她身边,挣扎求生般地无力闪烁,仿佛暴露在阳光下的雪花。她身
后的部落咆哮着战吼冲入森林,棍棒与刀刃蓄势待发。
希尔瓦娜斯搭上弓箭,大步冲进森林。再也没有小精灵胆敢靠近她。部落士兵挥舞着
他们棍棒和武器钝面,扫开空中的小精灵。其中几个轻轻闪烁,然后消失无踪。其他的纷
纷逃窜。
玛法里奥知道计谋已破。所以他决定撤回先祖,以免他们惨遭部落的毒手。
很快,她看到了他,正在等待着她。其他部落远远避开了他,但她却毫不犹豫地径直
走向他面前。
玛法里奥·怒风一脸悲伤。“你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希尔瓦娜斯。”
“我知道。”她回答。
交谈就此结束。
Lok-tar ogar,她心想,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她身后的海岸上,攻城武器正在发射炮弹。然后爆炸声四起,有的来自海岸,有的来
自遥远的海面。
摩卡浮出水面换气,然后发现自己身处火海。
大酋长没有开玩笑,她一边想,一边努力打消恐慌。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伤到自己人。
部落的攻城车向大海投射出炙热的弹幕,那些经过秘法强化的炮弹令火焰在海面上扩
散,包围暗夜精灵的舰队。作为反击,船舰也向海岸发射着一排排炮弹与战刃。
摩卡的突袭小队游过舰队前线,只在必要的时候浮出水面换气。很快,浮出水面
也变得危机重重。即使在水中,攻城武器的秘法炮弹也非常致命的。火焰向外喷发,
顽强地燃烧起来,仿佛海水和干旱的森林一般易燃。
突袭兵们被迫潜入火焰下方,整整闭气一分钟,才终于找到一片安全的水域换气。
摩卡的突袭小分队在她附近冒出头,呼哧呼哧地喘气。摩卡清点了一下人数。十
一……十二……十四……一个都没少。这几乎是个奇迹。
最后浮出水面的是个牛头人。他几乎吐出半个海洋的水,才终于恢复冷静。他凶狠地
瞪向她。“我们已经越过舰队了。”他低吼道。
“你随时可以游回去。”她反驳。然后,她仔细地端详着他。“我认识你吗?”
他喷了个响鼻,一不小心吸进几口水,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久之前,我们
在奥格瑞玛小酌过几口。”
“哦?哦。”他叫什么来着?拉纳古?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她只能尽量猜测了。
“你准备好了吗,拉纳加斯?”
他看起来一脸迷茫。“我叫希亚莫。”
“我记不太住名字。准备好了吗?”
他点头。其他人已经聚到他们身边。摩卡最后划了几下水,靠近暗夜精灵的船舰,然
后爬上船舷,手指抠入木板间的小缝隙,一路攀上炮口。
摩卡向炮口里瞄了一眼。她正位于船舰面海的一侧。舱内的卡多雷船员忙着装填和发
射火炮以及投刃器。虽然身在炮火的另一边,但她还是可以看到其他船舰火光冲天,逐渐
下沉。但这艘船倒是完好无损。部落的攻城车优先瞄准靠近海岸的船舰。
没有人在操纵这一侧的火炮,甚至没有人分神留意。毕竟袭击者为什么要从海洋这面
逼近呢?
希亚莫攀上同一个炮口,看向里面。“你有什么想法?”他低声问道。
摩卡等其他几个队员聚集过来。一个主意正在她的心头成形。“我想到两种选择:我
们可以放上几处火,跳回水中,然后顶着延烧半里的火焰游回岸上。”她说。
一名血精灵对她扬起眉毛。“或者呢?”
“有谁愿意扬帆驶向黑海岸吗?”
她看到所有部落成员都露齿而笑。
萨鲁法尔大摇大摆地在森林中踱步。卡多雷试图双线顽抗,但他们最后的关卡也终于
陷落。他们的战线已全面崩溃,他们的队伍已飘摇零落。
如今,幸存者们正在上演败军最后的绝望挣扎——他们聚集成小分队,顽强战斗在
家园的每个角落,直到壮烈牺牲。萨鲁法尔确信自己还看到了某个暗夜精灵军官,一名哨
兵,无视自己身中数箭,依然浴血奋战。勇敢。光荣。但绝望。
萨鲁法尔一路上见一个杀一个,但活下来的精灵已经越来越少。他循着激烈的交战
声而去。海滩附近,两个强大的身影正在上演惊天动地的决斗。
大酋长孤身迎战怒风。
如果希尔瓦娜斯战败,任务就落到萨鲁法尔头上。他不确定自己能够完成。
这场战斗与他还隔着上百步的距离。萨鲁法尔偷偷靠近,旁观深紫色与翠绿色短兵
交接。
黑暗能量剧烈爆炸,然后传来树木倒下的巨响。什么东西从空中飞来,萨鲁法尔赶忙
躲避在掩体后,然后听到物体碰撞树干,又坠落地面,在距离他仅有三十几步距离的地方
静止不动。
那东西抬起它的头——他的头。
萨鲁法尔看见一双鹿角。脑海一片空白之下,他扔出战斧。
斧柄脱手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将之收回。那是玛法里奥·怒风,他还活着,并且正准
备重新投入与大酋长的对战。
战斧飞旋着,瞬间抵达目标身后。
玛法里奥毫无所觉。直到利器深深埋入他的后背。
玛法里奥身形晃动,抬起眼看向夜空,然后吐出一口气。他倒下了。萨鲁法尔的战斧
矗立在精灵的血肉之上。
萨鲁法尔丝毫不感到欣喜,只有恐惧翻卷而来。
这是不对的。这是……耻辱的。
战争归战争,但萨鲁法尔已经输掉了一场与怒风的决斗。而现在,他还从背后偷袭
了他。
这一击太无耻了,萨鲁法尔麻木地想着。他是历经万年战争的英雄。我曾与他并肩作
战。而现在,我像个懦夫一样砍倒了他。
萨鲁法尔不想目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强迫自己走上前去。玛法里奥面朝下躺着,
血流如注,气息奄奄。
“我很抱歉。”萨鲁法尔对他说。
“不必。”
萨鲁法尔闻声转过头。希尔瓦娜斯站在他身边,嘉许地微笑着,“你做得很好。”
“我不想插手的。”萨鲁法尔说。
“我杀不死他。他在浪费我的时间。”希尔瓦娜斯从怒风身上拔出战斧。暗夜精灵发
出痛苦的低吼,鲜血从创口喷涌而出,但他再也没有动静。
“干掉他,结束这一切。”萨鲁法尔轻声道。
希尔瓦娜斯掂量着他的战斧,陷入思索。然后,她将视线调回萨鲁法尔身上。他看不
懂她的表情,但直觉不喜欢。
她将战斧交还给他。“你来吧,大王。”
“这是你的决斗。”
她已经转身离开,“这是你的胜利。如果没有你,这一切——这场战斗和玛法里奥
的败落都不可能发生。这份荣耀是你应得的。取下他的首级。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慢慢
来。我在黑海岸等你。”
话毕,她消失在北方的斜坡上。
萨鲁法尔全身麻木。这份荣耀是你应得的。
他再次低头看向玛法里奥。“我真的很抱歉。”
玛法里奥转过头,一只眼睛看向萨鲁法尔。他喘息着道:“你已带领部落踏上一条毁
灭之路。你将永远后悔这一天,直到死亡。”
“你很英勇,玛法里奥。”萨鲁法尔说,“光荣地安息吧。这是你应得的。”
他举起战斧。然后迟疑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萨鲁法尔依旧无法下手。
他感觉明亮而温暖的光辉洒落在他头上。饱含痛苦、希望和爱。也许那是艾露恩正在
迎接玛法里奥前往彼岸。也许这样,他也能宽心了。
但他的命不该由我来终结。
也许放他一条生路才是光荣之举。
然后让他落入希尔瓦娜斯手里?倒不如立刻了结他更为仁慈。
他的战斧依旧纹丝不动。
突然之间,他动弹不得。
明亮的光辉笼罩萨鲁法尔,令他全身瘫痪,连一条肌肉都无法抽动。巨力袭向他的脑
袋,将他抛出五步之外。他重重跌落地面。空气被挤出肺部,他好不容易停止滑行,全身
疼痛不堪。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怒意勃发,却也美丽无匹的艾露恩之光。
泰兰德·语风。
她站在丈夫身边,抬起双臂,洁白的衣裙在微风中起舞。十几根艾露恩之光的尖刺倒
悬在萨鲁法尔头顶,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兽人没有动作。他的脑袋还嗡嗡作响。月光之刃在他头顶颤动。
死于正义之力?恰如其分。
但正如他之前的犹豫一般,她也停下了手。泰兰德慢慢跪倒,将一只手放在玛法里奥
身上,视线始终紧盯萨鲁法尔。当她运用自己的力量为他止血、治疗伤口,将他从死亡边
缘抢救回来的时候,连他们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熠熠生辉。
几分钟后,她站了起来。“你没有杀他。为什么?”
萨鲁法尔决定告知她真相。“我毫无荣耀地偷袭了他。我没资格杀他。”
这个答案似乎只是火上浇油。“这场战争本身就毫无荣耀可言。你们为何如此残忍?
为何要平白残害这么多生命!”
“因为我们必须这么做。”萨鲁法尔说,“而且我们必须成功。”
泰兰德沉下面色。悬挂在他头顶的光刃尖端越发凝实,瞄准他的脖颈。“部落或许会
赢得这场战斗,萨鲁法尔,但我们终将夺回我们的家园。”
“或许吧。”萨鲁法尔说。
“你放过了玛法里奥,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泰兰德说道,“你可以阻止我把
他带走,代价是你的性命。或者你可以继续躺在泥土里,苟活下去。”
很公平。萨鲁法尔低哼一声。“你的选择也一样。你可以把他带回达纳苏斯,然后
双双丧命于部落的占领之下。或者你也可以带他远走高飞,苟活下去。”
她沉默以对。她的另一只手中出现了一枚白色的石头,上面闪烁着蓝色的标记。片刻
之后,她和玛法里奥一起消失无踪。
萨鲁法尔眨了眨眼。他们去哪儿了?为了他们好,但愿不是达纳苏斯。
他站起身,拍落护甲上的尘土,抖散全身的疼痛。玛法里奥会康复,当他重返战场
的那一天,必将让部落付出血的代价。萨鲁法尔对此确信不疑。
但他的灵魂依然如释重负。让玛法里奥活下来是对的。是光荣的。
暗夜精灵船员总计有二十多人。其中半数已经死在最初的交战中,摩卡还看到五个人
在战局变化后跳出船外。
七名暗夜精灵投降了。他们大多负伤,并且全都仇恨地瞪视着在船上庆祝胜利的部落
士兵们。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希亚莫一边问着,一边用巨掌把玩一支暗夜精灵的长矛。
摩卡瞥了一眼俘虏——她的俘虏。
“首先,我们得先让友军停止攻击我们。”她说,“你们谁去把军旗给撤了!”
一名地精蹦蹦跳跳地走向桅杆,把卡多雷旗帜降了下来。他们手头上没有替换用的部
落旗帜,但这个表态已经够明白了。他们隐约可以听到海岸上传来的欢呼。
一副望远镜在鲜血四溅的甲板上滚动,被摩卡捡了起来。她将视野拉到最远,来
回扫视整个战场,寻找其他暗夜精灵船舰。“有几艘船在燃烧……南边又有一艘被俘虏
了。……其他的都在逃跑。”摩卡收起望远镜,向队友们露出微笑。“胜利属于部落!”
“为了部落!”其他人大吼着回应。
摩卡屈膝蹲在一名受伤的暗夜精灵身边。他的左臂撕开一道大口子,如今正用右手捂
着不断渗血的伤口。“告诉我,卡多雷。”她说,“受了那样的伤,你还能游泳吗?”
“不能。”他说。
“那我建议你留在这艘船上。”她轻飘飘地说道,“你和你的朋友们知道怎么开船,
是吧?”
他沉默以对。
她点点头,仿佛得到肯定的答案,“这真是个好消息,因为我和我的朋友们不会。愿
意带我们开到泰达希尔去吗?”
他一口啐在甲板上。几个部落大笑出声。
摩卡倾身靠近,露出她最虚伪的笑容。“有用的人,才能留在我的船上。希亚莫,大
海是不是依然热火朝天?”她目不斜视地提出这个问题。
牛头人欢快地大声回答:“是的,没错,哦,船长。”
“选择吧,卡多雷。做个有用的人,否则就下海游泳去。”她抬高声音补充道,“你
们其他人也都一样。”
没有人选择下海。
几分钟后,舰船向北驶去。然而路上并非一帆风顺。暗夜精灵们消极抵抗。借助望远
镜,摩卡看到攻城车正在向黑海岸移动,速度比船更快。
但她并不在乎。摩卡夺下船舵,挂着冷笑控制航向。她还挺享受的。
很快,她就会身先士卒地欣赏部落拿下最伟大的胜利。
哨兵并没有投降。即使部落如潮水般涌向黑海岸,他们依然浴血奋战,牺牲性命为泰
达希尔的平民争取撤离的机会。
希尔瓦娜斯对此毫无异议。死去的敌人越来越多?未来的囚犯越来越少?他们这是帮
了她的大忙。
她站在远离前线的地方,背挎爱弓。战斗已经赢定了,但还没有结束。她的部落小
心翼翼地涌入海滩。胜利近在咫尺,只需要跨越一小片平静的海域。谁也不想在这个时
候丧命。
纳萨诺斯脱离战团,来到前线后方。希尔瓦娜斯对上他的眼神,挑眉询问。他靠近
她,心不在焉地清理着短剑上的血迹。“萨鲁法尔人呢?”
“正在领取这场战斗最丰厚的战利品。”她说。
听者双目圆睁。“他杀了玛法里奥?”
“你觉得卡多雷会怎么消化这个消息?”希尔瓦娜斯问道,“他们的传奇领袖,那个
指引他们历经万年考验与惊惧的人,被一个拿斧头的兽人杀死了?”
“万蚁噬心,我可以想象。”
“我也是。”她说。
纳萨诺斯的目光越过她。他眯起眼睛。“他来了,大酋长。我没看到什么战利品。”
希尔瓦娜斯转过身。萨鲁法尔的确正漫步踏出森林,昂首挺胸,两手空空。她感受到
一股怒意。也许他做了什么蠢事,比如烧毁尸体,所以才没有带回战利品。他现在看起来
太过闲适,仿佛没有经历过此前的心烦意乱。“玛法里奥的人头呢,大王?”
“据我所知,还顶在他的脖子上。”他回答。
她并不觉得好笑。“那么他的脖子呢?”
萨鲁法尔毫不畏惧地直视她的双眼。“我猜在暴风城。泰兰德半路插手,把他带走了。”
无言以对并不是希尔瓦娜斯的常态。
但她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玛法里奥还活着?”她低吼道,“你让他跑了?”
他的嘴唇没有咧开笑容,但他的眼神满是笑意。他很高兴——高兴!——为此高
兴。“我无法阻止泰兰德。也许你可以。”
“也许我就不该相信你。”希尔瓦娜斯怼了回去。她的手摸向她的爱弓。不。还不
行。她克制自己。
纳萨诺斯站在她这边,吐出冰冷而恶毒的斥责。“复仇的怒风会夺走多少部落的性
命,萨鲁法尔?是你害死他们的。”
“届时我自会应付。”萨鲁法尔简洁地回答。
纳萨诺斯向前一步,胸膛顶上萨鲁法尔。“你得先应付我。也许玛法里奥收割的每一
滴鲜血,我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即使我必须——”
“够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希尔瓦娜斯说,“战斗还没有结束。”
她转身离开两人。片刻之后,她便听到身后响起脚踏沙地的声音。她的勇士和大王都
跟随着她,明智地闭上了嘴。她可以想象他们的表情——萨鲁法尔一脸平静,而纳萨诺斯
则怒火中烧——但她不想让他们看见她的表情。直到她的怒火平息下来。她需要思考。
玛法里奥还活着。希尔瓦娜斯几乎不敢相信。
她取下背上的弓,搭上箭,飞射出去。箭矢越过她的部落,贯入一名哨兵军官的脊
背。这位暗夜精灵一直浴血奋战,即使身中数箭也不曾倒下。希尔瓦娜斯的攻击成了压垮
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自此之后,黑海岸的最后一丝抵抗之火也熄灭了。她将弓收回原位。
这场战争并不是为了某片土地。即使萨鲁法尔也明白这点。占领世界之树是为了划开
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创口。即使失去家园和领袖无法动摇卡多雷这个种族,起码也会令他
们的国家分崩离析。单凭领袖之一的陨落,也能掀起一阵绝望的浪潮。这场战斗留下的伤
痕将血流不止,溃烂腐化,从内部瓦解联盟。安度因·乌瑞恩将会发动一场绝望的背水之
战,祈求奇迹降临,因为只有奇迹才能拯救他们。
但奇迹已经出现了。一个经由愚蠢老兽人的荣耀之手施展的奇迹。
还有一个自信过头的大酋长。冤有头,债有主。她与萨鲁法尔承担着同等的过错。
征服达纳苏斯将使卡多雷陷入恐慌。他们会为亡者哀悼,会为被俘者担忧,会为部
落践踏他们家园的念头而战栗。但他们并不会屈从于绝望。再也不会。玛法里奥的存活
会为他们带来希望。他们的伤痕会痊愈。
即使在如此黑暗的时刻里,他们会说,艾露恩依然护佑着我们。
这句话几乎说的没错,不是吗?艾露恩的确插手了。也许就是她阻止了萨鲁法尔的致
命一击。并且她不会是除了联盟以外唯一妨碍希尔瓦娜斯实现真正目标的人。
希尔瓦娜斯的怒火平息下来。
她早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只是比她的预想提前了而已。仅此而已。
她信步走向海岸,无视了未能逃离黑海岸的卡多雷们最后的惨叫和恸哭。她端详着矗
立在前方的泰塔希尔,在夜色中描绘它的轮廓。很快,它就会落入部落手中。
“守住海岸。”希尔瓦娜斯下令,“准备进攻泰达希尔。”
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希尔瓦娜斯必须想个新办法,去制造这样的伤口。已经没有回
头路了。
“为什么?”
一道声音将希尔瓦娜斯的注意力从巨树上拉回。那是一个身负重伤的哨兵,就是希尔
瓦娜斯几分钟前击中的那个。她咳嗽着。虚弱。濒死。
“为什么?你已经赢了。”暗夜精灵挣扎着吐出她的疑问,“树上只有无辜的百姓。”
如果那是真的,她很高兴获得这个消息。希尔瓦娜斯屈膝半跪在她身边。“这就是战
争。”她说。
萨鲁法尔和纳萨诺斯已经在讨论下一步战斗的后勤补给。她任由两人交谈。她面前躺
着一个为自己的同胞献出生命的精灵。
她让希尔瓦娜斯想起曾经的自己。
萨鲁法尔连珠炮似的下达着命令。他组织起海滩上的攻城编队,并确保他们瞄准泰达
希尔。联盟斥候必然正趴在世界之树顶端关注着部落。他希望他们回报说,部落随时可能
开火。
他瞥向他的大酋长。希尔瓦娜斯正单膝跪在一名濒死的暗夜精灵指挥官身边。临时起
意的审问吧,萨鲁法尔猜测着。希望她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纳萨诺斯小声与几个略懂航海的士兵们交谈着,命令他们扫荡海岸线,搜寻暗夜精灵
的船只和舢板。
“你可以加入第一波攻击,纳萨诺斯。”萨鲁法尔说道。
亡灵透过兜帽怒目而视。“我不需要你的许可。大酋长已经给我一张清单。上面列着
我要留意的地方。也有我要找的人。”
他们真可怜,萨鲁法尔心想着,忽略了纳萨诺斯暗藏的蔑视。海洋上的奇怪动静引起
他的注意——两艘暗夜精灵船舰正紧贴着海岸线航行。“那是什么?”
纳萨诺斯眯眼看去,“没有暗夜精灵旗帜。也许被我们的人占领了。大酋长说有可能
出现这样的状况。”
没错,萨鲁法尔可以隐约看到,其中一艘船上有个绿皮兽人的身影站在船舵前。他将
战斧高举过头顶。兽人挥手回应。萨鲁法尔克制住自己的笑意。
“这也许能帮我们减轻许多负担,凋零者。”他说道,“每艘船上能装多少人?”
纳萨诺斯露齿而笑。“很多。”
“去找会开船的人。我想他们应该需要帮忙。然后挑选你的突袭队伍吧。”萨鲁法尔
的脑中已经模拟出这场突袭战。但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他需要先锋排在前列,支援部队
殿后,也许再派几名驭风者在黑海岸和达纳苏斯之间巡逻。
经过黑海岸一役之后,他手下的不少精英部队已经精疲力尽。他们肯定不甘落后,但
精力充沛的士兵在关键的第一波攻击中更能发挥作用,以免暗夜精灵负隅顽抗。
不知道我们是否有充足的时间——
“烧了它。”
大酋长的话打断了萨鲁法尔的思绪。他瞪视着她。
烧了……什么?
纳萨诺斯也同样面露迷茫。他们面面相觑。希尔瓦娜斯转身面向两人,眼中燃烧着白
炽的怒火。
她越过萨鲁法尔,再次大声吼出命令。“烧光!”
纳萨诺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向攻城技师们打着手势。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萨鲁法尔无法理解。
一名巨魔法师将火焰铺洒在炮弹上,六台攻城车拉动杠杆,部落将死亡射入空中。
“不。”萨鲁法尔喃喃自语。他无语地旁观着火焰划过海洋。
每颗炮弹都击中了目标。橙色的火焰开始在泰达希尔上延烧。
部落陷入沉寂。就连被俘的暗夜精灵也咽下哭喊。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凝视着。
“不。”萨鲁法尔再度低喃,音量比刚才稍大一点。
第二波炮弹发射,终于打破令他动惮不得的震惊。“不!”他狂吼着,“别开火!
住手!”
已经太迟了。第二波弹幕击中目标,转瞬之间,世界之树的下半部分便被烈火吞噬。
火焰如有生命般蔓延开来,沿着巨树攀向那座伫立在高枝间的城市。
“为什么……?为什么……?”萨鲁法尔大口喘息着。他再次看向纳萨诺斯。被遗
忘者的双眼从未像此刻这般圆睁。
希尔瓦娜斯背对着萨鲁法尔,目视烈火蔓延。萨鲁法尔绝望地想要为她的命令寻找
理由。
是不是那个濒死的精灵说了什么?难道他们打算反抗?联盟的援军是不是快到了?
无数解释闪过他的脑海。然后迅速凋零。海平面上没有帆影。为数不多的几艘卡多雷
船舰正手忙脚乱地远离世界之树,避开从天而降的燃烧枝杈。就连被他们夺取的船舰也笨
拙地偏转了航向。他们都没料到这一幕。
谁也没有。
那么希尔瓦娜斯呢?
这个想法令萨鲁法尔心底冰凉。
难道这原本就是她的计划?
不。不可能的。她心中早已定下策略。征服世界之树——完整无缺地拿下它,那才
是高明之举。而摧毁它简直是……
……疯了。
巨树现在已经全面陷入火海。随着火势愈演愈烈,青白色的火光此消彼长,如同热
舞。火焰的边缘将整棵树包围起来。然后,达纳苏斯城开始燃烧。
萨鲁法尔听到尖叫声。热浪跨越海水,将失控野火的可怕焦臭味传递过来。黑海岸上
被俘的暗夜精灵们颤抖哭嚎,甚至哀求部落冲进巨树,去拯救他们的家人免于一死。
无数悲鸣汇聚在一起,组成一首恐怖的交响曲。
男人,女人,孩童……烈火一视同仁。火焰无关荣耀,没有缘由,只会不停地吞噬,
直到将一切焚烧殆尽。
所有依然身处达纳苏斯的人都会死去。
与他们同归于尽的,还有部落彻彻底底战胜联盟的希望。泰达希尔原本应当成为摧毁
暴风城的筹码。而现在,它变为联盟的集结号,直到部落的所有成员被碾作齑粉。
安度因·乌瑞恩会立刻宣战——他的所有盟友都会相应号召。联盟将不惜一切代价复仇。
“这毫无荣耀可言!”他向希尔瓦娜斯咆哮道。
她终于转身背对世界之树。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原本隐含的怒火已经褪去。其中还
剩下些什么呢?空虚?满足?萨鲁法尔无从得知。也许他从来没有看懂过她。
“他们会杀回来的。所有人!”他说。
“我知道。”她很平静,仿佛一切正常。“他们会攻击幽暗城作为报复。你得制定
防御计划,开始撤离我的子民。”
他挣扎着组织语言,终于,深浓的憎恨逼迫他吐出一句指责:“你毁掉了部落的千秋
万代。毁掉了我们所有人。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她的表情波澜不惊。“这本是你的战斗,你的策略,也是你的失败。达纳苏斯本就不是
最终的奖励。它只是用来分裂联盟的筹码。它只是用来摧毁希望的武器。而你,我的首席战
略大师,拱手放弃这一切,只为饶过一个败在你手中的敌人。我只能再度将它夺回来。当他
们杀回来时,只会满心痛苦,而无丝毫光荣。那也许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胜利契机了。”
他想杀了她。他想发起荣耀决斗的挑战,让她的鲜血洒落在部落和联盟面前。
但她说得对。
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这确实是他们原本的计划。而萨鲁法尔却没能制造出这道伤
口。玛法里奥奇迹般的幸存将在联盟军队中洒下希望的种子,令他们深信自己的主张受
到祝福。
战争依然会爆发。自从萨鲁法尔带领部落踏入灰谷,这一点便早已确定。并且这场战
争将演变为他最害怕的局面:绞肉机。为些许功绩牺牲无数生命,最后以悲泣收场,并将
未来无数后代拖入一场无人获胜的战争。希尔瓦娜斯再次比他更早地预见了这个结局。
所以……
她传递出一个讯息。这不会是一场以僵持告终的战争。目前不会。联盟和部落都得明
白,胜利或死亡是他们仅有的选择。Lok-tar ogar。达纳苏斯不会是最后一座被焚毁的城
市。双方阵营牺牲的生命将远超此刻的暴行。而这一切,都将担负在他的肩上。每一刻都
会演变为噩梦。
希尔瓦娜斯转身面向世界之树,注视着它在烈火中燃烧。萨鲁法尔也逼迫自己注视着
火焰无情地吞噬城市及其人民。避而不见只会加深他的耻辱。
尖叫一直在持续。让他想起沙塔斯。那时的他多么喜欢这种声音。
浓烟充塞空气,让他想起暴风城,想起他奔跑在街道上,四周的建筑熊熊燃烧。想起
他搜寻瑟缩的人类,在他们求饶的时候挥斧而下。那时的他是多么的热爱屠杀。
他也曾如此热爱这样的战争,不是吗?
萨鲁法尔静立几个小时,直到惨叫声渐渐消隐,火焰只剩余烬。他的面前矗立着一
座冒烟的空壳,这里曾经栖息着一个伟大的文明。他的内心涌动着绝望与羞耻。现在已经
没有腐化的迷雾来缓解这份惊惧。
萨鲁法尔将在梦里永远铭记这一刻。他将一次次重温这份耻辱,以及未来许多不可避
免的羞愧。
你已带领部落踏上一条毁灭之路,玛法里奥曾这么说过。
萨鲁法尔该如何面对那些被他卷入这场战争的士兵们?他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此刻的所
作所为?
他做不到,他永远都做不到。
但负担将永远压在他的肩头,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萨鲁法尔转过身,心中期待这一天会尽早降临。
制作人员
小说创作:
Alex Afrasiabi, Hector Bolanos, Caroline Wu Bonti,
Robert Brooks, Michael Carrillo, Sean Copeland,
Steve Danuser, Keith Ewing, Cate Gary, Adam
Heine, Erik Jensen, Julie Kimura, Christi Kugler,
Brianne M Loftis, Allison Monahan, Ken Murayama,
Justin Parker, Glenn Rane, Chris Robinson,
Robert Simpson, Varnish Studio, Inc.
特别感谢:
World of Warcraft Team
Story and Franchise Development
Creative Services
Localization and Quality Assurance
暴雪中国本地化团队